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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双眼却还感觉眼前有两盏无法忽视的光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门内是另一片天地。

　　凌乱。

　　灰白色的人体石膏雕塑伫立在教室中央，可能是长期使用的原因，关节处都有些发亮。

　　教室里横着排放七八张长方形的书法桌，颜料、画板、铅笔胶水等等，横七竖八地扔在桌子，地面上。

　　斑驳的画影，五彩的墙壁，不知是谁，把颜料甩到天花板上，旋转扭曲的蓝色颜料，颇似梵高笔下的旷野星空。

　　“绿蔓秾阴紫袖低，客来留坐小堂西。”

　　眼前的男生长相平平无奇，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温润好听。

　　少年独立窗台，对着满墙的紫藤花吟哦。

　　身边整洁的桌面与周围的凌乱格格不入，桌面上还铺着大张白色的宣纸。

　　画面一闪。

　　一双骨节分明的玉手接过少年手中的画笔，勾勒出淡紫色的轮廓，丝丝缕缕的藤蔓轻垂，画卷上的紫藤仿佛要冲破宣纸，跃然于面。

　　“紫袖老师，您的画已经超脱凡尘，藤萝经您的手一画，像是活过来似的，我何时才能从中学到一二精髓啊。”

　　风吹影动，摇摇欲坠。

　　一袭明制衣裙的女人闻言轻笑，白袄紫裙，乌黑长发逶迤坠地，仅用一枚木簪堪堪盘起。

　　面上蒙着一层柔和的光，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却也能感觉到她的气质出众。

　　“古时，卖油翁将铜钱置于葫芦口之上，用油勺注入葫芦之中，油从钱孔入，而钱却未湿，无他，惟手熟尔。”

　　“志鹏同学，你的天赋很高，如果你愿意一心专研国画，未来成就一定在我之上，只可惜……”

　　少年眼底微闪，眉头轻皱，心中似有郁结，良久开口，声音却十分豁达乐观。

　　“能有幸遇见老师学习画画，已经是我此生莫大的幸运。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况且人生天地间，总会有一些不可为之事，若要事事强求，反而不美，更何况母亲努力抚养我长大，我也不想让她失望。”

　　水滴般的幻影再次出现。

　　“画什么画！鹏鹏啊，听妈妈的话，你爸死的早，我把你养这么大，就只盼着你考上好大学，以后找一份好工作，不要像妈妈这样，没学历也没技术，只能去种地……”

　　画面中的妇女比之前看到的那位母亲要年轻很多，但深深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十分疲惫。

　　母亲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抱住眼前不满十岁的儿子泪如雨下，

　　“鹏鹏啊，是妈妈没用，妈妈对不起你。我们娘俩命苦哇。

　　都怪你那早死的爹，没什么本事就会喝酒，别人都没事，就他掉沟里淹死了，短命鬼啊害了我们娘俩一辈子……”

　　懵懂的孩子此时虽然不能理解妈妈全部的话，但也能感觉到母亲的悲痛，他伸出双手攥紧妈妈的衣角。

　　“素云呐，看看你们家志鹏多坏，把我新买的小鸡崽给扔水里了。”

　　刘素云连忙从简陋的厨房里跑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他大伯来了，真对不住啊，等志鹏回来了，我就让他去给你赔罪，买小鸡崽要多少钱，我现在就赔你。”

　　女人从发旧的手帕里，拿出今年用来买菜种的钱递给来人。

　　男人冷哼一声，接过钱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了。

　　“穷得叮当响，还学人读什么书，他爹啥德性我又不是不知道，歹竹还能长出好笋来？真是笑死人了。”

　　女人垂在围裙两旁的手又紧紧握住，她一言不发地回到客厅，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明到暗。

　　远处的乡村小路上，男孩趿拉着断掉的塑料凉鞋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第90章 紫袖

　　“妈，我没有，小鸡崽是志明扔进水里的，还是我把它们捞上来的！”

　　“撒谎！志明是你大伯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扔自己家的东西。”

　　“志鹏，做错了事要认，咱们做人要堂堂正正，妈可是把买菜种的钱都赔给人家了。”

　　面对母亲的质问和不相信，被强按着去道歉的苗志鹏，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有理也寸步难行。

　　“妈，我考了我们班第一，可以去一中上学啦！”

　　知道中考成绩的瞬间，苗志鹏就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家门。

　　“儿子你真有出息，听你四叔说高中学费不便宜，这个你不用担心，妈会帮你凑齐的，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

　　画面中的女人饱经风霜，深的发青的眼袋和如同雕刻在脸上的法令纹，无一不在诉说她这些年遭受了多少磋磨。

　　苗志鹏握紧双拳，又慢慢放松，但是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

　　“妈，不用了，二中方面说给我免学费，我去二中就行了，再说了，都是很优秀的老师，主要看学生自己的能力。”

　　“儿子，是妈对不住你，我……”

　　“妈，你不用说了，再熬三年，等我上了大学就能申请助学贷款了。

　　而且现在正在放暑假，我还可以去做兼职赚生活费，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昏暗潮湿的房间。

　　少年趴在桌子上埋头苦读，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心中在暗暗为自己打气。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撑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上大学了。”

　　“儿子你来看，这是你四叔托人给你买的头疼药，说是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天喝两次，坚持喝两个疗程，很快就能好了。”

　　女人黑瘦干柴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三下两下把煎药的药罐刷洗干净，嘴上不停唠叨。

　　“这些年多亏了你四叔，要不是他一直帮衬咱们家，我们早就被你大伯一家欺负死了，前些年他们家志明发烧都能说是你克的。

　　等到你考上大学，咱们请客一定要让你四叔坐上座……”

　　“还有啊，你四叔可说了，那块玉牌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求来的，千万要戴在脖子上，能保佑你上清大呢。”

　　女人一直在碎碎念，苗志鹏也不烦，而是用纸巾轻轻擦拭着，蒙上一层水蒸气的眼镜。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他的近视度数也加深了，之前配的眼镜已经不太能看清黑板上的小字。

　　————

　　画面戛然而止，空灵的女声适时响起。

　　“你所看到的，都是残存在苗志鹏这一魂一魄中的记忆，如果七天内找不回他剩下的魂魄，他将魂飞魄散。”

　　张淮月还在想里面提到的“玉牌”，是今天二姑奶给的那种吗？

　　思绪冷不丁被打断，她循声看向来人，白衣紫裙，浓香袭人，宽大的袖子上还晕染着淡紫色的花边，只是裙边貌似有些焦黄，仿佛经历过火烧。

　　“你就是……紫袖？”

　　只见对方垂手轻蹲，对着张淮月遥遥一拜，做出古人的礼仪。

　　“小女子正是紫袖。”

　　看对方这么有礼貌，张淮月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轻轻鞠了个躬，用现代的礼仪回赠。

　　“我没想到，除了志鹏，还会有人看到我的真身。”

　　听对方再次提起苗志鹏，还是以一种熟稔的语气，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她不禁有些好奇。

　　“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