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知道了。”

　　千山快步回来，王福招呼他跟自己坐一块，早早地倒好了酒，眉飞色舞道：“大人说了，饭管饱，但当差不能醉酒，每人一盅，讨个福口。”

　　酒不多，但肉管够。

　　众人欢欢喜喜吃喝，周青云吃得少，早早吃完出来，林拾一跟上。两人低语一番，林拾一又出门了。

　　罗八小跑着回来交空碗，见了周青云就禀报：“大人，有客来访。二老爷接待了一番，走开了，人留在川堂等着您去见。”

　　“知道了，再去盛一碗，吃饱了好上工。”

　　“好，谢大人关切。”

　　周青云叫上冯康：“待人接物，你最稳妥。少了你，我可怎么办哟？走走走。”

　　冯康放下筷子，跟上来。

　　来的是罗夫人，未着脂粉，愁眉锁眼，布衣荆钗，少了三分风华，多了七分憔悴。她一见他们进去，便规规矩矩站起行礼。

　　“张姑娘有礼了，难得出来走动，有事不妨直说。”

　　张璠玙瞧一眼冯康，面露为难。

　　冯康贴着门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违抗大老爷的令，仍旧杵在原地。

　　张璠玙很快拿定主意，小声说：“房家一切事宜，全由老祖宗做主，家千活着的时候，也只能听命行事。我寄人篱下，更是违逆不得。老祖宗叫我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陷害大人，好拿一个把柄，先前那些忸怩的做派，叫大人看笑话了。”

　　“岂敢岂敢。姑娘想要自立门户，这也容易。别的地方我管不上，这铜狮县，缺的就是人，你想正经留下来，三老爷即刻就能给你办。”

　　张璠玙浅笑，随即又落寞道：“亡夫给我留了些安身立命的银子，买一处宅子再置办几亩地，后半辈子就有了依靠。命薄缘悭……没了男人相护，谁都能欺负。明日有人要来，大人得了信吧？张家窝囊，护不住我，我躲到房家来借势，仍旧挣不开。只要能换钱，老祖宗没有不愿意的。璠玙不才，却不想死得不干不净，因此厚颜来求大人帮忙。大人，我知道您有您的难处，此前拐弯抹角一直拿不定主意。只是眼下，实在没了别的法子，我只求您明日一块过去吃个酒，尽力帮我拖延一会。那差事不能耽误，他不会在本地久待。大人找他商量买粮一事，银子我来出，只要熬过那一个时辰，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

　　“那位罗道员要去房家歇脚？”

　　“正是，府里已经在预备接待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那日我会过去一趟。”

　　张璠玙站起福身，一点不拖拉，道谢告辞，“不经意”地遗漏一个信封在桌上。

　　周青云撇头看冯康，冯康只好上前代为查看。

　　“大人，里边有四千两。”

　　周青云眉开眼笑道：“来来来。”

　　冯康双手奉上。

　　周大人收好钱，拽住他，小声问：“小柔的事，你还知道哪些？悄悄地告诉我，我保证不叫别人知道。”

　　“我……卑职……”

　　“我知道是你不忍心，早他们一步劝人离开保全她家人性命。冯康，佟志是怎么失踪的？你好好想想。”

　　冯康的脸色变了又变，垂头高声说：“大人，这些户籍簿子久未见光，霉潮腐坏，不好轻易展开，过后我誊抄了再给您过目。”

　　周青云不好逼他，无奈道：“要尽快！”

　　“是！”

　　周青云将那几张银票再拿出来，抽一张，借拍他胸膛时，帮他塞进衣襟里，压声说：“尽早安顿好家人！”

　　冯康轻轻点头，托着肚子喊痛告罪，先他一步溜了出去。

　　周青云追着问：“谁告诉你这招的？”

　　“是真痛，痛！”

　　能办的事暂且办完了，周青云回到后院，他们早就在等了。

　　“等等拾一。”

　　雀儿来送茶水，周青云有心要试探，叫住她：“雀儿，你听没听过周家的事？”

　　“回大人话，我外祖一家，还有姨妈他们，都在里边做活。我娘也在里边做过十年，后来被打发出来了。他们家的事，我小时候听过一些，大人想知道什么？”

　　屋里几人讶然。

　　“他们家少爷小姐这么多，彼此和睦吗？”

　　“只播少爷闹腾些，别的都是好性儿，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事。”

　　“知道了。如今你娘做着什么？你抽空回去一趟，问她愿不愿意来衙门做活，饭堂里缺人手。”

　　“多谢大人好意，娘前年没了，爹有伤，行动不便，由叔叔一家照顾着。叔叔婶婶都是好人，我自愿出来做活，贴补家用。”

　　“好孩子。你领的东西，是不是没法送回去？”

　　“找人捎了信，弟弟过来领的，大人放心，没叫他进来，我送出去的。”

　　“这会没别的事，你回去一趟。师爷，赏她几两银子。”

　　雀儿跪下谢赏，走到门边，望一眼西厢，疾步转回来，将屋子里的人来回看一遍，在周青云的眼神鼓励下，小声说：“大人，南丰乡有个庄子不错。”

　　周青云朝她拱拱手。

　　雀儿端着空茶盘，飞快地退了出去。

　　屋里几人都站起了身。

　　她不可能莫名其妙说这个，林密从随身带的书袋里摸出册子，找到南丰乡那一本，飞快地翻了一遍。

　　不是他遗漏，确确实实没有记录。

　　他一摇头，周青云就说：“不定是真有个庄子，就像落梅庵那院子。”

　　林密小声道：“我曾在旧册子上见过一个本地的鬼怪故事，上边写南丰乡有个叫拴马桩的地方，不住人，原来是养马场。后来马养不成了，卫所将战场上寻回来的残躯断肢埋在那里，就闹起了鬼。”

　　殷若好奇，追问：“什么鬼？”

　　“断手断脚鬼，头颅鬼，互相争抢，都想凑齐一副，于是拼出许多头大脚轻、歪脑袋、长短腿……这事往后再说。会不会真有这么一个地方？”

　　周青云摸出了一早抄好的舆图，展开，几人都靠拢了。

　　“你们猜会是在什么地方？”

　　林密摇头。

　　殷若看着地图，指着无尽寺问：“会不会刚好就在山的另一面？这寺建了七八百年，我听说这些古刹都有密道。他们守卫边疆而死，是英雄，古寺镇魂超度，有这说法吧？”

　　周青云的手指在两个山名上划过，念道：“两山夹一水，财不外流，是处好风水。”

　　那就真有可能。

　　问题是雀儿提这个做什么？

　　周青云猜：她确确实实是特意来这的，但不是为了替周家当奸细。家生子本该稳稳当当，可她爹娘一个死一个残，必定是吃了周家的苦。

　　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报仇，绝不会无的放矢。

　　林拾一进门，殷若马上说：“我们怀疑失踪的姑娘被困在这个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看看？”

　　林拾一不愿意错过任何机会，立刻答：“走！”

　　周青云赶忙提醒：“不要轻举妄动，先探一探，回来一起商量，十拿九稳再出手。”

　　林拾一抢着答：“明白！”

95

　　林拾一垂头说：“狗训好了，留在小花园里。”

　　“好，务必小心！若若，要听捕头指挥。”

　　林拾一知道周青云担心什么，郑重承诺：“你放心。”

　　他们走了，周青云望着门外恍惚了一会，才回头说：“我以为……算了，糖饼子胆小，那就再给他一点时间。眼下就去，还是等到明日？”

　　他没等他们答，自顾自说：“到了明日，更顺理成章，那就明日吧。”

　　林密和周松对视，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周青云回头看周松，说：“你把我要去房家会会那位罗大人的事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肯交人，你就不要回来了。”

　　“好！我这就去。”

　　“等下，我再给你一张账片子。”

　　周松惊讶道：“哪来的？”

　　“编的。”

　　周松失笑，见他面色凝重，便劝一句：“没事的，就算真是在那里，你想想，这么多年，连个地名都没人知道，可见那里人迹罕至，他们就不会设重防。林拾一的武功虽然不如她，也比你我高出不少。”

　　周青云淡淡地摇头，说：“快去吧。”

　　他一走开，周青云摸出刚才得的几张银票，递过去。

　　“林密，有些事，要加快步伐了。你去求表妹，托她照看那两个姑娘，她就愿意先离开的。先把她们和周松的娘送出去。我这里……不知是哪日到，还会有一个。到了我不能回来的那一日，你召集兄弟们，把所有的缸和桶都储满水，不要用井里的水。排房里的料都预备足了，趁早把衙门封起来，门窗全钉死，弓箭储备够，对准院墙，谁闯杀谁。你放心，只要熬两三日就会解困。你不要急，先听我说完！”

　　他回头，望着堂前的“天地君亲师”，恍恍惚惚说：“我问你，我们这个皇上，他的位置稳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