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寒祈念笑(隔岸迢迢)在线阅读-祈寒祈念笑小说隔岸迢迢完整版免费阅读
眨不眨地与玄衣人对视,然而对方只是轻翘嘴角,满面沉静平和,仿佛哪怕她卖他出去,也不会有丝毫介怀。
“不曾有人来过。”她一字一顿道。
玄衣人眼睫颤了颤,脸上登时有怔忪浮现。
“且容下官仔细勘查此地,多有得罪。”察罕的脚步声却渐渐靠近,伸手便欲掀开幕帘。
“大人——”祁寒尖声惊呼,随即又无奈般叹道:“我尚且衣冠不整。”
察罕闻言,面露尬色。
“既是如此,那我先去搜别的地方了,寒姑娘,告辞。”他也不再细想,随后便带着右卫军踏出了月老庙。
此处重归宁静。
玄衣人探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幕帘拨开一道缝隙,确认祠堂里只有他二人后,方才再次开口。
“若我真是他们口中的‘贼子’呢,”他嗓音有些疲惫,语调却万分柔和。“不怕自己包庇了坏人?”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祁寒淡淡地抬眸。“你所说的坏,便是指,踩灭了燃着的火药引线,或是阻拦了意图行刺之人?”
玄衣人干笑两声,桃花眸中泛起一丝波澜。
“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他语气真诚,拱手行歉礼。“在下确有难言之隐,方才并非有意装作红线使躲在帘后,也并非有意冒犯姑娘。”
“仗义谈不上,”祁寒悒悒抬眉。“这谎我圆得了一时,圆不了一世。枢密院的军队现下围堵山脚水泄不通,还望公子自求多福。今后也莫再做些——不守法度之事。”
“不守法度么,”玄衣人苦笑,眸底隐匿着个中复杂心绪。“这世道,可还有法度……”
祁寒侧睨,神色不由得微怔。
是啊,这世道便如罗网,众生皆苦,难以挣脱。
“姑娘快离开此地罢,在下自有脱身之计,只怕拖久了牵连到姑娘,便不妥当了。”玄衣人收敛起满目悲凉,温声低语道。“今日之恩,在下定铭记于心,他朝有缘重逢,必将还报。”
祁寒没有多问,依礼节告别后便转身离去。
独留玄衣人站在原地,神色渐染晦暗,如浸了墨色般沉寂。
……
一炷香前。
玄衣人闪身躲进月老祠,合拢木门。
空荡荡的祠堂内,只有一身着道服的中年男子,回首见到来者,也不讶异。
“为什么瞒着我擅自行事!”玄衣人眉头拧起,低声呵道。
“官家总是如此优柔寡断,寒了我等遗民之心,便该由臣,来替您推进大业。”那道士沉了脸色,森冷开口。
“清远,我知你赤胆忠心,但行刺元朝皇帝有何用!你以为,杀一个皇帝,便能颠覆整个王朝?能挽救黎民于水火?”玄衣人罕见动怒。“元庭弊政,岂是天子一人造成的?那分明是无数势力勾结的恶果,是各方各面环环相扣。将罹受的苦难归咎于一人,然后不计后果施以报复,实在荒唐。”
“官家这话,怕不是在提点臣,”清远冷笑。“宋之亡途,与天子本人亦无甚关连,而是难挡的大势所趋?”
“我非此意!”玄衣人错愕抬眸。“我何曾想过撇清自己?十年蛰伏,十年奋勉,是为匡扶正义。今时今日,若你我擅杀成性,又与强盗山贼有何区别?”
清远不答,兀自拉开祠堂隐蔽的后门,却在即将离去时被玄衣人叫停了脚步。
“总之,今后莫再打这主意。你杀了他,救不了百姓,复不了故国。群狼环伺皇权更迭,只会使中原陷入更大的动荡,那便违背我们本心了。”玄衣人望着清远离去的背影,目光炯炯,言辞掷地有声。
恰在这时,他敏锐地觉察到有脚步靠近祠堂,心头一凛,便是在正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匆匆抬手将身旁幕帘拉拢。
透过细细的缝隙,遥可见,来者是位素纱紫衫、头戴碧玉簪的姑娘。
玄衣人屏气而立,有些晃神。
他见过她,不只在破败小院里照料喜鹊之际。
是在更早以前。
“可是派发姻缘的红线使?”她声音清悦,宛如莺啼。
“正是在下。”他缓声应喏道。
月老像面目慈悲,静静凝视着二人。
第33章 庙堂风云(上)
子曰:君子不器。
祁念笑或许能感同身受。
如果他真是君子。
此刻他默然垂首,立于大明殿的玉阶下,面色虽平静自若,头脑中却在飞快地措辞。
元族政权与汉人大有不同,毕竟起源于游牧民族,如今虽掌控中原,却并未全然汉化改革,甚至没有“常朝”,即上朝制度。
皇帝除了参与庆典祭祀,几乎不会露面。各方官员若需禀报事宜,只会由少数上奏人员与陪奏怯薛参加“御前奏闻”。
右卫仅仅是枢密院的下属机构,平时根本轮不到祁念笑这三品指挥使来奏事。
但今时今日,他被传至御前,与前些天圣汗在太庙遇刺之事脱不了干系。
殿内噤若寒蝉,阶下除过祁念笑,还有陪同参奏的怯薛长,以及唯一被赐座的官员李庭。
李庭,女真人,年轻时随圣汗征战四方,即便流矢贯穿胸膛也要裹伤而战,深得圣汗器重;后来成为枢密院的高官,领兵巡视和林,见当时还是小将的祁念笑勤奋聪颖,日后必能成材,便以师长身份时常照拂。
祁念笑因此称李庭一声恩师,虽然李庭只在和林巡守一年,之后便归大都任职,祁念笑却从未忘记这份恩情,多年来一直以恩师称呼他。
“臣祁念笑恭请大汗圣安。”他没有行汉礼,而是屈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前,上身微躬。
金座之上,皇帝身着绯色宽袖锦袍,其上绣着五爪衮龙和沧海图腾。他背靠龙椅,远远审视着祁念笑,直教人琢磨不透神色。
“今日传祁卿来,原也无要紧事,”皇帝端得是慈眉目善,却并未让他平身。“太庙的那些黑衣刺客,可有逮捕归案?”
祁念笑面不改色,恭敬应道:“圣汗恕罪,宿卫军搜山三天三夜,确信不曾放过每一寸角落,却都无所获。臣不相信他们能凭空消失,故而不能排除朝中有人里应外合的可能。”
祁念笑略微抬眸。
“此外,巡守太庙确是右卫职责,祭坛统筹则要归于怯薛军,刺客既埋伏于祭坛附近,一众怯薛军竟无所察觉……”
“祁大人此言真有趣,”陪奏的怯薛长接过话来,眼色森然。“就好像是在说,监管不力并非你们宿卫军的过错,反倒该归咎于我们怯薛军?”
所谓“怯薛军”,是元朝皇帝专属的禁卫军,其中尽是权贵子弟,他们出身高门世家,倍受优待,每年都有大把的岁赐。禁卫军长官称为“怯薛长”,在朝中担任重要的官职。
怯薛入职,大多直接由怯薛长推举,或是皇帝直接任命,不经中书省议奏。若出身显贵世家,一开始便能被授予一品大官。他们深受皇帝宠信,有些甚至插手朝政,不乏营私舞弊者。
“并非推卸责任,只是宿卫与怯薛的职责,同有值守皇城、守卫圣汗安危。”祁念笑低眉垂目,语气却暗藏寒芒。“当日太庙祭典前,怯薛长称祭坛尊贵,有怯薛军随侍圣汗即可,我等非元族人,持兵戈贸入恐亵渎神明。我军这才戍卫山脚下,只派数名部众巡逻,亦不敢擅自迈进太庙。”
龙椅上阖眸已久的圣汗倏然开口。
“太庙刺客一案,暂且不提。前些天,国师与朕议事,偶然提及四年前,祁卿监工修筑河堤时,右卫中有位弩军百户病逝。”
皇帝的目光意味深长。
“民间有流言,那弩兵不是因病暴毙,而是因人手不够,被指挥使祁大人命令前去凿石固堤,不幸遭遇山崩而殉职。四年来,他的家眷只得到甚微的抚恤,曾多次去官府击鼓鸣冤,却都未果。”
帝王不怒自威,登时令满殿风声鹤唳。
“国师称,本月月初,那弩兵家的老妪再次于枢密院前陈情,竟被断事官驱赶,老妪于是撞柱而亡,”皇帝一脸云淡风轻,周身的气场却阴沉骇人。“祁卿,外头的风言风语,孰真孰假?”
祁念笑仍跪在地上,后脊僵冷,膝下发麻。
“回禀圣汗,”他面色如常,沉声道。“弩兵之事,实非传言所说,”
“当初河堤于六月十八竣工,弩兵生疾是在七月初十,病逝于七月十五,以上皆有军中令史确切记载,”
“臣实痛心,按规给予最高等级的抚恤,然其亲属悲痛欲绝,不接受事实,反怀疑此中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