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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云渺从未亲口承认过，她会报武大。

只是当初高考出分后，老班给她建议，说她去武大最稳妥，依她分数，专业随她选。

旁人便以为她会填报武大。

他在填报志愿的最后当口，同她确认过一次。

她只说：“你报武体就好。”

“那我们…”梁渊正在想怎么解决异地问题时，云渺紧接又给他一棒喝。

她说：“别多想，我们不合适。”

“什么叫我们不合适？”梁渊猛然起身，质问：“如果不合适，那我们这三个月算什么？”

“玩玩嘛，”云渺表情极淡，“你是男生，又不吃亏。”

玩玩嘛，你是男生，又不吃亏。

梁渊笑，笑八年前的自己，更笑现在。

八年过去，一路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却还是贪婪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有惊无险的快感，笨拙地拼好曾经被割得满身是血的碎片，自己骗自己，以为终于盼到了曙光。

【46】生活

那年高考结束，云渺走出考场，就已感知到结果不尽人意。果不其然，次日对照完报纸上的参考答案，让她心中的预感有了定数。

虽发挥失常，没能达到既往水平，无缘北大。但数年来日日苦学的积累，并没有全然作废，排名前列的其他985院校，她还是能选一选的。

相比于其他高校，老班建议她利用省内生源的优势，报考武大，这样能选报武大的王牌专业。

武大百年名校，在华中地区算得上是老大哥的存在。但在云渺家人心中，那是外公彻夜难寐的苦痛之地。

云渺本能地回避这一选项。

她想去外婆说过的破角胡同，那才是外公外婆的根。

更重要的是，北京作为首都，是全国的风向标，能有机会更早接触到风口。相比于武大坐落于内陆省会城市，云渺选择北京，无论是大学时期的社会活动还是后续的实习就业，都能有更多的机会。

云渺那时对自己未来的期许，是更高、更远、更大。

而梁渊……云渺知道他一直以来的目标院校是武体，他的未来没有定数，但无论去往何处，都与她背道而驰。

他那时来询问她志愿填报，她明白他意思，但她不愿他为了自己更改志愿，便缄口未提，只是让他从心，让他去他自己想去的院校。

那个暑假，梁渊以为是一切开始的暑假，其实是云渺给两人的最后倒计时。

但这次，两人之间，云渺并没放上那个倒计时沙钟。

她刚酒醉过后，大脑反应迟钝，等她整理完思绪，梁渊已经踏步离开。

她跳下洗漱台，紧追过去。她虽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她知道，她要追上他、她必须追上他。

她追到他房外，正欲敲门时，手一滞，又顿住了动作。

她张着嘴，不知如何开口。

那时不想给自己留后路，无所谓做个恶人，却没想到，竟给多年后的今天，种下了恶因。她蹲下身，抱着双膝，蓦地怯懦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踽踽不知所措时，面前的门突然开了，眼前兀然出现一双脚。

她顺着他脚尖，缓缓抬起头，朝他看去。

梁渊没想到她蹲在门口，还好反应够快，及时刹住了脚步。

他在接听电话，眉目沉重，云渺只听他答：“我知道了，我来同她说。”

说完便挂了电话，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他凝着气，打量她，思忖片刻，还是把她拉到屋内，安置她坐好后，才开口：“陈周杨刚来电话，你爸突发心梗，现在在医院急救，情况不太好。”

“他…”云渺想起身，但脚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她手指相绞，嗫嚅着唇，大脑空白，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你别着急…”梁渊安抚她肩，“我来查机票。”

梁渊几个订票软件来回切换，但逢疫情刚开放，无论是飞机还是高铁，班次都少少。

“我们现在退房，开车回郢城。”

他收回手机，抄起她，帮她站起身，送她回房间收拾行李。

这时已过零点，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敲响了小郑哥的房门。

小郑哥睡眼惺忪，不明所以地打开了门，“怎么了？”他揉着眼，拿衣角擦了擦眼镜，边戴边问。

“云渺她爸…”说到这儿，梁渊一顿，瞥眼朝云渺房间方向扫了扫，而后压低声音，把陈周杨方才说与他听的话，又同小郑哥重复了遍。

“我开车带她先走，你明天自己搭高铁回，行吗？”

这个点儿太晚，梁渊没想让小郑哥跟着一块走，只是想着和他交代一声。

“不、不、不，”小郑哥连连摆头，不同意他这说法，他捋了把脸，紧接说：“我同你们一起走。”

说完便转身去收拾行李，边走边说：“你们两个人开夜车不安全，我和你们一起走。”

情况紧急，能多个人换手开车更好，梁渊没推托，转过身又去寻云渺。

云渺这时还在恍惚，躯体不受大脑控制。陈正民之前就中风过一次，这次又突发心梗。她不敢深想，一细想，心口就闷得厉害，喘不过气，想要干呕。

梁渊见她神绪难定，上前接过她手上的活。让她坐在床上，拧了瓶水给她，让她小口小口喝。

他没仔细整理她东西，一股脑地全塞了进去，只认真检查了她证件。帮她收拾完，又忙不迭跑回自己房间。他的东西更简单，几件衣服一塞，便装好了箱。

他把房卡交与小郑哥，让他先去办理退房，自己和云渺把车开来。

嘱咐完，他拖着箱子去找云渺。但她还未缓过神，目光呆滞，手指捻着矿泉水瓶身，咯吱咯吱，一下一下机械地按着。

他上前抽过那瓶水，让她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云渺，”他紧握她双肩，定定盯着她，“我们现在出发回郢城。”

他手上力气不小，云渺一激灵，总算定下了心神。她点点头，利落地站起身，要去提箱子。

但晚他一步，梁渊提着两个箱子，已经走在了身前。

凌晨的高速，视野不好，车不算多。

小郑哥晚上睡过两个钟头，他本想他来开，让梁渊在后排先休息。但梁渊说他这时还精神，让小郑哥趁困意还在，赶紧接着休息会儿，后面交给他开。

梁渊说的有理，小郑哥点点头，递他罐红牛后，自己便阖上眼休息了。

云渺坐在副驾，紧握着手机，呆望着外面黑洞洞的天，眼皮都不见眨。

梁渊关注着她，攥着方向盘，思虑一阵后，牵过她手，握在手里说：“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云渺愣愣地转过头，望向他侧脸，而后又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

但没过几秒，遇到个急转弯，他便抽出手，去打方向盘。徒留云渺左手，空落落的，举在半空中。

云渺讪讪收回手，左手叠右手地握着。

她蓦地点起头，不断给自己强暗示。她想，她总能赶到的，陈正民不会……对，没有故事是这样安排的，没有剧情是这样演的。

可生活不是戏剧，它远高于戏剧，它充满不确定性。

凌晨三点半，梁渊刚开进南京收费站，陈周杨来了电话。

他打的梁渊电话。梁渊手机连着车载蓝牙，来电自动ʝ转了过去。没等梁渊反应过来，云渺直接操作车载系统，点了车载接听。

“刚刚两点…我爸在重症监护室…突发癫痫…导致中风…这次…没救回来…麻烦你…同她说一下…”

云渺一愣，连忙将梁渊手机，从手机支架上取了下来。

她声线平和，同陈周杨再次确认，“他…不在了？”

陈周杨亦是一愣，但很快平静下来，答：“嗯，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五。”

“好…好…好…”她不断点头，木然重复着。

她没有眼泪，眼眶甚至干得厉害，就是手抖个不停。抖到连挂断电话都操作不了，一不小心，手机就抖掉到了车座下。她弯腰想去捡，却怎么也捡不起来。

梁渊变道至紧急用道上，把车一停，走到云渺那边，打开车门，解开她安全带，拉她走下了车。

他没说话，只是奋力将她一抱。

抱了很久，久到云渺轻拍他肩，说：“我们出发吧。”

她语调平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