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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探子陈述的所有事实，谢云舟像是被人扼住了胸口，无法呼吸。
海棠逐一飘落，他站在树下恍若白头。
原来，沈婳什么都知道。
她为何不问，为何不逃？
谢云舟呼吸微乱，不明白为何心会那样的疼。
与此同时，大门轰然打开。
君莫离走出来时已经形同枯槁。
谢云舟呼吸一滞，大步踏进屋内，连自己都未发觉，声音已然带了颤抖。
“如何？”
君莫离神色倦怠，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紫雪小姐安好。”
他语气更急：“沈婳如何？”
听到沈婳的名字，君莫离神色浮现出一抹痛意。
“是我无用，沈婳毒性攻心，已经去了！”
与此同时，主屋的门被风猛然吹开，冷风将帘子吹起，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一幕。
沈婳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手沿着床边缓缓垂下，双眼紧阖，再无声息。
听见君莫离的话后，谢云舟的身影竟然摇晃了一下，像是不能承受似的。
谢云舟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沈婳，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跟在他身边十年，受过无数次伤，为他完成过无数任务，辅佐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都依旧毫发无损的女人，如今竟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
多讽刺啊，沈婳能凭借一己之力在几十人的围攻之下突出重围，却死在了谢云舟这道以血换血的命令之下。
谢云舟目眦欲裂，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有些僵硬的扭过头，看向君莫离：“君莫离，你不是号称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吗？为何你救不了沈婳！”
君莫离的脸上也是一脸痛色，“回禀王爷，以血换血，本就是和阎王爷抢人，刚刚紧急关头下，我只能救下一人。”
“更何况，以血换血之术一旦开始，就是在用一个人的命续另一个人的命。就算两人都侥幸得救，沈婳余生也再不能恢复往日康健。”
“王爷，你我都明白，对沈婳来说，与其让她终日缠绵病榻，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所以我在危急关头才救了沈紫雪小姐。”
谢云舟的脸上已没了血色。
他一开始不是不知道以血换血这个法子的凶险，但谢云舟想着，君莫离乃当世神医，沈婳常年练武的身子更是不比寻常人，因此，这场以血换血的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最主要的是，谢云舟以为沈紫雪的伤乃是沈婳所伤，所以他认为，既是沈婳欠下的债，她便该偿还。
可……他方才才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和沈婳无关，分明她才是受害的那一个。
原来，沈婳什么都知道。
那她为何不问，为何不逃，又为何要生生受了那一剑，为何甘愿背上护主不力的罪名？
分明以她的身手，躲开那杀手的一剑何其容易。
谢云舟说不出话来，君莫离的声音却再次响起：“王爷，以血换血之术开始之前，我曾问过沈婳，可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主子，沈婳只说了一句。”
“她说了什么……”谢云舟的声音都在颤抖。
“沈婳说，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她无怨，亦无悔。”

沈婳分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分明知道以血换血的下场，可她依旧说她无怨无悔。

谢云舟上前几步，坐在沈婳的床边，颤抖着右手抚了抚沈婳苍白如纸的脸，“她还说了什么？”
君莫离的语气似有不忍，“王爷，以血换血之术开始之前，我曾问过沈婳，如果她和沈紫雪小姐之中我只能救一人，她会如何抉择。我本以为，沈婳和沈紫雪小姐非亲非故，沈婳定会选择保下自己的性命，谁知她却让我救沈紫雪小姐。”
闻言，谢云舟的心头又是一窒。
“沈婳虽未说原因，但我猜测，沈婳多半是怕沈紫雪小姐去世后，王爷您会伤心。”
“王爷，请恕在下多言，沈婳她……对王爷的确是用情至深。”
谢云舟不由得一愣。
用情至深……？沈婳对他竟有情吗？他从来不知。
谢云舟本以为，沈婳只是他最得力最听话的下属，只是他最趁手的一把刀。
摄政王麾下的暗卫，常年戴着面具，游走于黑暗之中，鲜少以真面目使人。
因此谢云舟常常忘了，沈婳她其实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女，她也会有少女怀春的时刻。
谢云舟原本还在不解，为何沈婳明知那是沈紫雪给她设下的陷阱，明知沈紫雪中毒都是她咎由自取，却依旧那样听他的命令。
如今得君莫离点破，谢云舟方才明白，沈婳之所以如此义无反顾的听他的话，只是因为她对他用情至深。
她想为他排忧解难，她不忍他黯然神伤。
谢云舟看向沈婳毫无生气的脸，竟意外觉得自己心痛难忍。
不过是死了一个暗卫，他为何要心痛？
谢云舟移开了目光，从地上捡起一枚黑色的丹药，哑声问道：“这是何物？”
君莫离哀戚道：“此乃镇痛调血的冷香丸，能缓解以血换血时的巨痛，关键时刻或许能救沈婳一命。我本是想减轻沈婳在手术时的痛苦，保存她的一线生机，谁知……她竟没有服下。”
谢云舟心中一痛，随即指尖微微用力，那黑色弹丸顷刻间便化为了黑色粉末。
是了，他最是了解沈婳的秉性，如果要让她余生缠绵病榻，她宁愿痛痛快快的奔赴黄泉。
谢云舟将视线移到了不远处放着沈紫雪的床榻上，床榻上那张与沈婳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此时面色红润，与此刻面色惨白的沈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云舟哑声问道：“紫雪她……如何了？”
君莫离回复道：“以血换血之术虽有些波折，但所幸很成功，沈紫雪小姐身上的毒素已尽数清除，想必昏睡几日后便能醒来。”
谢云舟淡淡的点了点头，仿佛得知沈紫雪安然无恙的消息也并没有多高兴，仿佛当时那个得知沈紫雪中毒后焦急万分的人不是他。
沉默良久后，谢云舟站起了身，淡淡道：“君莫离，这几日，你替本王好好照顾紫雪吧，待她醒了我再来看她。”
“至于沈婳……你将她葬在王府后山上吧，待到来年开春的时候，那里会开满她最喜欢的海棠花。”
闻言，君莫离的神色微变，随即他朝谢云舟行了个礼，遵命道：“是。”
谢云舟负手离去，踏着满院的海棠花瓣，君莫离第一次从他身上看见了一丝落寞的情绪。
直到谢云舟的身影消失在王府中，君莫离才收回了眼神，转身向里间而去。
他抱起了床榻上毫无生息的沈婳，飞快朝后山而去。
简单的下葬不需要合乎什么礼制，因此不过两个时辰，君莫离便将沈婳安葬完毕。
沈婳这一生很苦，她无亲朋好友，树敌无数，甚至这些年来还替谢云舟背负了满身血腥。
对她而言，摄政王府便是她的家。
因此，死后能葬在摄政王府后山处的海棠树下，对于沈婳来说亦或是最好的结局。
君莫离为她立了块石碑，可他思索半晌，终究还是未能提下一字。
他看着那无字碑良久，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了，未在那石碑上刻下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