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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子岂是想见就见的。
沈绯被拒在殿外，孤零零的身影狼狈至极。
她紧紧揪着手中锦帕，不顾来往宫侍的异样眼光，“咚”的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地上。
这一跪，就跪到了傍晚。
本就阴沉的天突然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落下。
冰凉的雨将沈绯淋了个透彻，雨水如同一根根银针刺她在身上。
她透过不知被雨水还是泪水朦胧了的视线，看见御书房依旧紧闭的门，深深的绝望淹没了她。
天黑了，雨却未停。
“咳咳咳……”
沈绯惨白着脸咳嗽了几声，意识似乎也逐渐模糊了。
终于，她再也撑不住身子，缓缓往前倒去。
没有预想中的摔倒，手臂的暖意唤醒了她些许意识。
看到身侧突然出现的季怀清，沈绯眼眸清亮了些许，哑着声唤了一声：“王爷。”
季怀清撑着伞，一如既往的清冷，见她稳住了身便撒了手。
他淡淡开口：“你就算跪十年，也救不了顾显赟。”
皇上根本也不打算见她。
沈绯眸光未暗，抬起沉重的脑袋，颤着唇闷声问：“那王爷……可否帮臣妾？”
她怀着微小的期待，期待季怀清能念这两年夫妻之情，伸出援手。
而季怀清却是冷声反问：“当初本王不许你涉仵作之事，你可有听？”
沈绯闻言，目中点点希望随之消散。
是了，她是他最厌恶的仵作，低贱之人。
当初，入了王府后季怀清便一再让她恪守礼教，只是她却从未听从。
仰望着季怀清冷若冰霜的神情，沈绯心中升起无尽悲凉。
像是压垮她最后一根稻草，疲倦不堪的沈绯陡然倒地。
待意识重新清醒时，她竟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内。
“喝了它。”
季怀清的声音伴随着一碗浓黑的苦药出现。
沈绯怔怔接过他手中的碗，双目无神，让人不知她此时心绪在何处。
见她迟迟不喝，季怀清漠然转身：“要死，也别死在这儿。”
沈绯心一痛，似被尖刀狠狠狠狠戳了一下，鲜血淋漓。
她望着那高大的身影远去，又忽然停在门口。
季怀清看着院内的白雪，闷声道：“本王尽力一试。”
话毕，他如同从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门外。
“哒哒——”
几滴泪自沈绯眼中滴落，落进了手中的药中。
她含泪笑了一声，一口喝掉苦的倒胃的药，绝处逢生的喜悦把她一下都打懵了。
心里却不由得欣喜：季怀清会帮她，她爹有救了！
等了一天，沈绯才听丫鬟说季怀清已经回来了，她连忙去了书房寻他。
刚踏进书房一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只见季怀清伏在桌上，醉醺醺的模样依旧带着与往日的冰冷自持好似两个人。
沈绯一愣，走上前轻唤道：“王爷？”
她声音不大，可落在季怀清耳内却想钟鸣一般，唤回了他浸在酒中的意识。
他直起身子，墨眸直直的看着满脸担忧，眼中又渴望得到结果的沈绯。
季怀清喘了几口带着酒味的粗气，神色有些疲倦。
沈绯忙上前轻抚几下他的后背，想帮他顺顺气。
季怀清却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良久，才动了那抿了许久的唇：“顾显赟……明日问斩。”

沈绯动作一顿，以为季怀清说的是醉话。
可季怀清又是掷地一句：“顾显赟，明日问斩。”
沈绯猛地一颤，她的手紧紧攥着：“为什么？”
为什么季怀清已经答应帮忙，爹还要被斩？
季怀清醉意已消，他淡漠道：“因为他帮了不该帮的人。”
不该帮的人？爹何曾帮了不该帮的人？
沈绯慌乱的视线与季怀清冰冷的眼神相撞，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她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是你？”
她怎么忘了，这天下最想刺杀皇帝的人不就在她眼前！
那日她取出的扳指，上面的图案放大来看不就是季怀清的晋司军军徽吗？！
沈绯步步后退，身子都似要摇摇欲坠：“我父亲为官二十载，清廉公正，在朝中从未与你为敌，你恨我，可我爹无辜啊！”
她压着深重的喘息，字字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喉间游走着。
季怀清嗤笑一声，站起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本王恨的岂止是你。”
沈绯只觉心痛到几近麻木了：“这就是你说的要我后悔生在顾家吗？”
季怀清眸光一暗。
沈绯知道季怀清狠，却没想到他能这么狠。
杀人诛心，季怀清无疑是要给她一次剜心的疼痛。
季怀清甩开她，命人将沈绯赶了出去。
看着沈绯的身影消失，他才重新坐下，一手撑着昏昏沉沉的头。
暗卫陈禄此时躬身踏了进来，不禁问道：“王爷为何不告诉王妃实情？”
季怀清眸子一片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半晌，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若非当年她在本王与仵作之间选了后者，岂会是今天的结果。”
陈禄再看沈绯离去的方向，只是无奈一叹。
情字难却，可惜的是心意难通。
次日午时，刑场。
沈绯看见刑台上那被绑着的佝偻背影，心猛然抽痛。
她拿着食盒，步伐沉重的走到顾显赟面前。
“爹。”她重重的跪了下来，看到顾显赟如雪的鬓发更是心如刀绞。
顾显赟浑浊的目光在看见沈绯时清亮了些许，他压抑着声音：“锦言，莫伤心，爹无悔。”
沈绯的眼泪顷刻间湿了整个苍白的脸颊。
顾显赟望着站在她身后几尺外的季怀清，郑重道：“孩子，记住，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他的一番话又惹得沈绯心一片凄怆。
和季怀清好好相守？
今日之后，她如何还能与他相守？
“爹，季怀清害你至此，女儿怎……”
“锦言！”顾显赟猛的打断她，目中含泪，“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们莫要因从前再蹉跎了彼此的感情，听爹的话。”
而后他又笑了一声，泪落在他破旧的囚衣上：“来，再喂爹一口酒，以后好好在家相夫教子。”
沈绯哽咽着，强忍着心中的剧痛打开食盒。
“爹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看看我的外孙和外孙女了……”
听到顾显赟这话，沈绯斟酒的手一抖，哭了起来。
殪崋曾与她相依为命十八年的爹就要死在她面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剩痛不欲生。
一杯烈酒入了口，似是给了顾显赟更多面对死亡的勇气，他高呵一声：“痛快！”
“时辰已到，请王妃移步。”
监斩官刚说完，嬷嬷就将沈绯拉扯下来。
顾显赟看着那被自己捧在手里疼的女儿，又是一声轻慰：“好孩子，不要看。”
沈绯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肯挪开视线。
再看一眼，再想多看一眼，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爹爹啊！
她看着刽子手一步步走到顾显赟身后，摘下他背上的“亡命牌”扔在地上……然后举起了刀！
“爹——！”沈绯撕心裂肺的一声哀恸悲鸣。
在那一片血色出现之前，一只手覆在她的眼前。
“别看。”
季怀清的声音冷而淡，似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是一声“咚”的闷响过后，沈绯恍如被人夺去了呼吸。
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呕出，刺眼凄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