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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虑考虑。」成露这样答。

「你没得考虑，成露，要么拿钱给我，要么我每天都来，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没有。」

「你别想过得好！」他咬牙切齿地说。

「砰！」得一声，门在我们眼前合上，世界重回宁静，但我们都清楚的知道，这事没完。

奶奶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才站起来，她说：「成露，一分钱都不给他。」

她的眼里满是痛苦，像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那就是个赌徒，给了就是无底洞啊！」

「不能给啊！」

成露走上前去把她扶起来。

「妈，我会看着办的。」

成露想了两天，我爸来了两次。

不开门就砸，左邻右坊都知道我家来了个瘟神，路过的时候都不敢跟我们多说话。

开了门也砸，屋里的东西被他砸了个遍，每天都是一场战斗。

成露在第三天答应给他钱。

也是这天晚上，成露带着我，周生带着奶奶，分两辆车，我们开始搬家。

成露说：「我们这次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手脚冰凉的跟着她往车上搬东西，明明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我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丫丫，走啊！」成露在驾驶座上叫我。

我长舒一口气，平复了心跳才坐上去。

「来了！」

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周生的车走在前面，成露带着我跟在后面。

「害怕？」成露笑着问我。

我笑不出来，只能沉默。

成露像是觉得有点好笑，她打开车窗，晚风拂过我的脸颊让我烦躁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丫丫，你未来会遇到很多让你害怕的事情，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害怕是没有用的。」

我侧过头看着她的面容，她平静的像是能承担一切风暴。

「丫丫，勇敢一点。」

「滴！」尖锐的喇叭响在身后，一辆车紧紧地追了上来。

深夜里它莫名的鸣笛更是让我心里一惊。

车窗里陈刚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铃铃铃」成露的手机响起来。

成露面不改色的对我说：「接。」

接通的那一秒种，我爸暴怒的语气就从电话那端传来，「成露！你他妈不拿老子说的话当话是吧！」

他阴阳怪气地说：「你带走我女儿，我妈，跟你外面的男人过好日子去了，你们和和美美我一个人穷困潦倒，你有没有良心！」

「陈丫！老子知道你能听得见，你个王八羔子最没良心！」

成露在一个岔路拐了弯，手上动作不停，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试着把我爸赶在身后。

「成露，咱们夫妻一场，你就给我点钱我再也不出现还不行吗？不然那些催债的要砍掉我的手！」

最后一句说出口的时候我已经听不太出陈刚的声音了，那不应该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我们一直保持沉默。

挂断电话之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行，你们非要我死，我就拉着你们一起去死！」

电话挂断的瞬间，身后的车猛地加速狠狠撞上了我们的车尾。

「哐当！」巨大的冲撞使我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成露没松开手中的方向盘，她加满了油门使得两辆车之间有了细小的缝隙。

十字路口处，成露猛地打方向盘，我们驶入一条新的路。

我很熟悉这条路，这是上一世成露为了救我去世的那条路。

我猛地转过身去看成露的眼睛，她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能安慰我：「别怕，丫丫，我会带你回家。」

浑身的血液凝聚在大脑，像是有什么我一直没意识到的真相正在破土而出。

我还没能反应过来。

「吱！」得一声，陈刚的车就直直出现在了成露的正前方，车灯晃得我闭上了眼睛。

成露反应不及，油门没能减速，两辆车直直撞在了一起。

「砰！」

一起回归宁静，眼前变得虚幻，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成露早就死在那场挽救不及的车祸，我从未重生到 5 岁，奶奶直到成露离世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媳，我……我还没能叫成露一声妈妈。

「丫丫！丫丫！」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她语调温和，像是不会被任何苦难打倒。

「丫丫，醒一醒。」

是成露，成露在叫我。

「成……露……」

「哎！」她欢快地应我。

「我已经报警了，很快就会有人来，你可别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地应着她，说好。

「成露……」我睁开眼，天上黑漆漆的看不见月亮，倒是有几颗很亮的星星，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别死，」我意识模糊，断断续续地说：「你别死……」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都没一起做呢。

成露笑起来，她轻声说：「丫丫，你都记得，是不是？」

都，记，得。

成露也记得。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身子却不知道被卡在哪里动弹不得，一动就痛得流眼泪。

「为什么……」

为什么都记得，也回到这火海。

为什么都记得，也要牵我的手。

为什么都记得，还是不能幸福。

成露好像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轻声笑，她说：「你啊，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孩。」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脏兮兮的蹲在门口，瘦得都站不稳还递给了我一块糖，说是你从过年的时候攒下来的。」

那是我们真正的第一面，陈刚说会带回新妈妈，奶奶说要我乖一点。

村里的小孩说我有了新妈妈家里就没有人会疼我了，我就是没人要的小孩了。

所以我局促的给出一块糖，换来了一个最好的成露。

「我看着你，好像能看见我自己。」

成露是孤儿，她说过。

「我小时候总是想，要是我也有妈妈会不会跟大家一样幸福。」

「后来我长大了，我想，我要是有小孩，一定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有液体滑入唇瓣，苦涩的我咂舌。

眼泪原来能这么苦。

「可是……我总是不听话，也会跟你吵架。」

成露不以为意地说：「那有什么的，哪有孩子不跟父母吵架，你有好好长大啊。」

「无论是哪一辈子，你都好好长大了呢。」

她说：「这就是最好的了。」

「成露，不带着我们一起生活，你会过得更好的。」

她像是有点无奈地说：「丫丫，跟你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你是我的女儿啊。」

「丫丫，平平安安，27 岁的时候，不准再那么没头没脑的做事情知道吗？」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巨大的恐惧弥漫在我的心头。

「成露！」

「嗯？」

「成露……」

「……嗯。」

「……妈……妈。」

「……」成露没应我这一声。

11

这一天晚上，迎江路上发生重大车祸，一死两伤。

陈刚当场死亡，监控录像显示他全责。

成露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十天, 终于在我能勉强站起来的这一天转到了普通病房。

医生却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醒不过来了。」

每个人都让我们期待奇迹。

我一直相信奇迹, 因为我还站在这里，用我 18 岁的身体站着。

奶奶每天一大早都会去庙里祈福，她念很多遍佛经, 所求都只有一件事：成露平平安安。

周生每天都陪在医院里，跟我一起学着做康复训练。

我在某一天问他：「要是成露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这个温柔的有些懦弱的男人笑着说：「成露跟我说过的，要坚强。」

「成露是很坚强的女人, 我相信她。」

我看着在病床上静静躺着的女人说：「对，成露是最坚强的, 我们都要相信她。」

这一年我的生日是在医院过的。

病床前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坐在成露的面前看她。

她静静地好像睡着了, 但医生说, 她能听见我们的话。

所以我对她说：「成露, 我总是不叫你妈妈。」

「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是因为你太好了。」

「我不想你为了我选择不该选择的人生。」

「成露，怎么还是这么选啊, 成露, 怎么这么傻呢？」

我擦掉眼泪握上她的手说：「成露, 你说过的，要变得勇敢要变得坚强。」

「我会变得像你一样。」

「所以你要快点回来我身边。」

我端着来蛋糕坐在成露的病床前郑重其事地许我的愿望。

我说：「成露……长命百岁。」

「成露……平平安安。」

「成露……永远幸福。」

成露，醒过来吧。

日落西山, 风吹得有些凉，我站起身去关窗, 回身就望见我这一生总在遇见总在渴求的奇迹再次在我眼前发生。

成露动动手指，小声说：「我听见了, 你叫我……妈妈。」

「不准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