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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知望着封玄睿冷漠的背影，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终是垂落下来。

　　从看守所外面的角落里推出自己的电瓶车，拂开车座上落的杨花。刚踩下脚蹬，解下头盔准备带上，一辆迈巴赫停在路边。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封玄睿的声音低沉，“上车。”

　　“我……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法律援助案件，从头跟到尾也不过两三千的收入，叶婉知担心不够这辆车跑这一趟的折旧费。

　　封玄睿望着西沉的日暮，“这个时间，去陌生的地方，调查犯罪现场，你一个人。”

　　“没事，我……”之前也经常一个人去现场。

　　“你是嫌我刑事部门的手下人不够忙？”封玄睿冷声重复，“上车！”

　　封玄睿强势起来，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叶婉知把自己的小电驴重新停好，小心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封玄睿没起步，凌厉的凤眸乜着车内后视镜里，端坐得像尊泥像的叶婉知。

　　“你拿我当你司机？”封玄睿冷冷的。

　　“我没……”

　　“坐到前面来。”

　　“那是苏妍的位置。”叶婉知平静地拒绝。

　　认清现实之后，其实也就不太难过了。

　　车内安静了几秒。

　　封玄睿压低了眉宇，正在系安全带的动作略一停顿，又是一声轻呵，“你还真是……”

　　“知趣。”

　　叶婉知卷着手里的材料，没有接话。

　　迈巴赫顺着手机地图指引的方向行驶，等红绿灯的空隙，封玄睿开口，“做刑辩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嫌疑人。”

　　这是这一天来，封玄睿第一次主动跟她谈起执业经验，叶婉知规规矩矩坐在后排，“我知道。”

　　“所以不要随意挥洒你的同情，”封玄睿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机械得如同转向灯发出的细微“咔哒”声，“否则当事人反水的时候，你的信仰可能会崩塌。”

　　“把自己从案件中抽离出来，你只是一个运用专业知识来帮当事人答疑解惑的角色。至于当事人的喜怒哀乐，与你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有做到这一点，你才能客观冷静地分析问题。还有，不会带入当事人的角色，和公检法针锋相对。”

　　“刑辩律师是在钢丝上跳舞，嫌疑人是在钢丝尽头等待你营救的那个人，但如果那个人反手推了你一把，公检法才是你最后的安全绳。”

第7章小企鹅跟着大企鹅

　　这是封玄睿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

　　天边压过灰蓝，最后一抹日头沉入地平线。

　　叶婉知这才明白，她宽慰张媛时，封玄睿的不赞同从何而来。

　　“但你曾经说，律师不是有温度的机器。做律师，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叶婉知咬了咬唇，对封玄睿此刻教给她的不能苟同，“不是为了明哲保身的。”

　　绿灯亮起，迈巴赫向着没落的夕阳，平稳穿梭在城市道路上。

　　像穿过青年从意气热忱到矜贵理智的十年光阴。

　　一路上，封玄睿都没再言语。

　　案发现场是一个荒凉的乡下道路。

　　位于A市最边缘的乡村，从三环的看守所过来，封玄睿开车开了一个多小时。

　　和市中心的高楼耸立截然不同，这里大片大片的麦田。七月份，春小麦已经成熟后收割，而冬小麦还绿油油的。麦田上方隐隐露出农村砖瓦房的房顶。

　　晚饭的时间，有些还用火灶的房子，烟囱里飘出不成型的烟。

　　“按照现在掌握的材料里面说，案发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多，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叶婉知下了车，点开手机相机拍摄着周围的情况。

　　与张媛所陈述的基本一致。

　　叶婉知站在案发现场，死者之前所在的地方，打量四周。

　　封玄睿将他那辆七位数的车随意停在路边，尽管还是冷冰冰的，却始终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跟着。

　　案发现场在道路右侧，两步远的一棵树上，绑着几个家用摄像头。

　　其中有一个，对着案发现场的方向。

　　“我想去摄像头的主人家问问！”叶婉知突发奇想。

　　激动之后才想起封玄睿还在身边，忙低下声来，“要不我自己……”

　　封玄睿眉心蹙起，“走。”

　　“哦。”叶婉知又是乖乖应下，小企鹅跟着大企鹅一样，跟在封玄睿身后。

　　穿过蚊虫飞舞的麦田地。麦田地应该是不久之前才刚刚浇过水，陇上的土疏松而潮湿，没走几步，鞋底一圈就沾上了黄泥。

　　叶婉知犹记得两人在学校，封玄睿有洁癖就在社团里人尽皆知，次次请他来辩论现场指导，放着他名牌的那张桌子，学弟学妹得拿酒精擦了一遍又一遍。

　　叶婉知盯着那些黄泥，不敢看现在的封玄睿现在是什么脸色。

　　麦田尽头，就是三间平房。里面住着一对老夫妇。

　　老夫妇正在吃饭，桌上摆着几个大碗，碗里的菜有些发黑。

　　听完叶婉知的自我介绍后，妇人将他们俩让进屋。

　　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幕帘被掀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走出来，见到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脚下动作迟疑了两秒，又稳下心神，“这两位是？”

　　“是律师，之前那个案件，”老夫人拍拍他的手臂，“来了解了解案件情况。”

　　“警察不是都问过了嘛！”壮年男人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幺儿！”坐在餐桌前的老头厉声喝斥，“人家来问问有什么关系的？！人家这是敬业！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三十几岁的人了，天天在家游手好闲！”

　　“哎呦这又是在搞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老夫人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然发难的情况，两手往下摁了摁，安抚父子俩的情绪。

　　又冲叶婉知露出一个略显窘迫的笑容来，“不好意思，父子俩都是这个牛脾气。幺儿从货车公司辞职之后，两人就更不对付。见笑了，见笑……”

　　货车公司。

　　叶婉知悄悄往后觑了封玄睿一眼。

　　封玄睿的目光扫过室内陈设，最终落在一个旧的掉漆的柜子上。

　　叶婉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那上面有一瓶露着大半标签的安眠药。

　　“妈！”壮年男人大声道，“你跟他们说这么多干什么？！”

　　“唉……”老妇人被呵斥得有些窘迫，搓着围裙，招呼着叶婉知他们坐下。

　　“不用客气，”叶婉知坐到壮年男人对面，直勾勾盯着他，“你在货车公司工作过？”

　　“……”壮年男人没有说话。

　　老头端着饭碗，瞅了一眼身边的儿子，啐道：“工作过，怎么没工作过？！去那上了两个月的班，说看上一个女娃子，要钱盖房子。”

　　“老子就种点麦子，每年卖钱，能把你养活这么大已经够难了，还要房子。今年你从公司辞职之后，我看你在家闲着，让你帮我收麦子。五月份就该收的麦子，你硬是往后拖。拖得田里的麦子都快烂掉了！”

　　“没钱你生什么孩子？”一直被斥责的壮年男人一摔筷子，“你养大我不容易，我被你养大也不容易。”

　　“你这个……”

　　“好了好了，”叶婉知被这种对话冲击得头晕，“那之后为什么辞职了？”

　　“没什么意思，”壮年男人躲开她审视的目光，埋头扒着碗里的饭。

　　“你在哪家货车公司上班？”叶婉知的问话根本不给男人喘息的时间。

　　“你问这个干什么？”男人果然警觉起来，在旁边老人的指责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报出名字，“蓝海。”

　　叶婉知和封玄睿互换了一下眼神——跟张媛同一个货车公司。

　　话已至此就不用再隐瞒，叶婉知从包里抽出张媛的照片，摆在男人面前，“你认识这个人吗？”

　　男人扫了一眼照片上的张媛，目光飞速移开，“不认识。”

　　叶婉知顿了顿，迟疑了两秒，把照片收回来，换了话题，“好吧。请问路口的监控摄像头是你们家装上的吗？”

　　“不……”男人下意识想否认，一个字出口，翻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后面冷冷清清的封玄睿，只能承认，“是。”

　　“因为麦田里很容易出现意外，也容易有鸟之类的来叨食，所以装个摄像头，便于随时查看情况。”男人回答得理所当然。

　　“这不是真正的答案。”叶婉知不经思索地反驳。

　　“这就是答案！”男人声调猛地拔高，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便要来抓叶婉知。

第8章依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