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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的忧虑和惶恐，终究在望见床榻上苍白面色的那人时成了真。

“阿姐？”

棠明慎狠狠愣住，只觉不知哪来的寒意侵袭全身，连血液都仿佛冻凝。

他一把抓住雪儿的手臂，眼底片刻间不满血丝：“长公主怎么了，说！”

雪儿眼眶通红，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奴、奴婢也不知道……公主一回来就说乏累，想独自在屋里歇息，然后就把婢女们都给赶了出来……”

“后来没多久，王爷来了，他推开门进去，这才发现公主不知怎么竟倒在血泊中……”

闻言，棠明慎脸色愈发阴沉。

他松开雪儿，转而看向正在给棠妙心把脉的太医。

“长公主如何了？！”

太医浑身猛地战栗了下，神情惊恐而茫然，好像遇见了什么足以魂飞魄散的事一般。

而听到棠明慎突然的问话，他当即就回过身整个人伏在了地上。

“回、回禀皇上……长公主，她、她……”

“她怎么了！”棠明慎勃然大怒。

太医额上流下一滴冷汗，重重叩首在地。

“长公主她身中乌头之毒，早已没了气息和脉搏，已是无力回天了皇上！”

在雪儿、太医和棠明慎都相继走进殿内之后，陆景骁却仍站在原地。

他掩在袖中的双手缓缓收紧，指骨分明如白玉般的手背上青筋都凸起。

十指上沾着的血早已冷凝干涸，可陆景骁还是莫名能感受到曾停留过的温热——

棠妙心最后的温热。

他不敢进去，不敢从太医的口中听见那个他已经预料到的回答。

可许久，陆景骁终是迈动了僵硬的双腿。

却不料刚踏过殿门，就听到太医那惶恐慌乱的语气。

无力回天！

陆景骁心头一闷，如潮水般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

浑身更像是被利刃划破肌肤、刺进血肉、割断经脉，然后将骨头生生剜出来一般的疼！

话落，殿内瞬间雅雀无声。

棠明慎瞳孔骤然紧凝，只觉天崩地裂。

他猛地抬手拽起了太医，面色冷沉地仿若结了层冰霜：“你刚才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

太医战战兢兢，整个人抖成了个虱子：“臣不敢欺瞒皇上……皇上若不信，可传其他太医，但长公主她……”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了。

棠明慎目眦尽裂，死死地盯着太医。

片刻，他倏地松手转身——

狠狠一拳就砸在了陆景骁的下颌上！

第十三章

棠明慎虽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但他终日习武，力气并不轻。

陆景骁还未回过神，猝不及防挨下了这一拳。

他连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再抬眸时，眸光如寒潭般冷寂。

但棠明慎没有丝毫畏惧地直视着他，胸口因满腔怒火而起伏着：“陆景骁，你究竟对我阿姐做了什么，她为何会饮毒自杀？！”

“你把阿姐还给我！”

陆景骁下颌隐隐作痛，可看去的双眼仍像淬了毒：“臣也想知道，皇上昨夜见到长公主，又同她说了些什么？”

话落，棠明慎紧凝着眉，却再说不出半个字。

他昨夜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了棠妙心，甚至还逼得她下跪恳求。

这样的话，他怎么说的出来？

棠明慎的心狠狠抽痛起来，如青天霹雳砸在头顶，眼神中只剩下空洞与苍白。

阿姐那么疼他，怎么会独留下他一个人？

她怎么会死？！

棠明慎一阵失神，僵硬地转过身看向床榻。

棠妙心身上还穿着昨夜进宫与他相见时的那件雪白襦裙，面容姣好平静得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可那襦裙上染着的暗红血迹，分明在昭告着她的离去。

一瞬间，棠明慎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光，整个人直接伏倒在榻前，嗓音哽咽颤抖：“阿姐……”

明明他还想要和她道歉的，可是不过半天，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了阿姐，以后他该怎么办？

从此，再无人会在天寒时叮嘱他添衣。

无人会将他拥在怀中，安慰他说：“我们阿慎是这世间最好的少年了，将来一定会成为人人敬仰的皇帝。”

更无人再会用那样温柔的语调，唤他一句“阿慎”！

“阿姐——！”

“我是阿慎啊……阿姐，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

“是我错了，阿姐，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可不论棠明慎如何喊、如何哀求，榻上的那人仍无半点声息。

就连眼睫都不曾颤动半分！

棠明慎去拉棠妙心的手，却被她掌心里的冰冷给冻到，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但他并没松开，而是拉着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可终究还是徒劳……

寂静的殿中久久地回绕着棠明慎悲怆的声音。

那泣声嘶哑得好似被刀子刮过喉咙，撕扯出血肉，狼藉不堪。

不知过去多久，棠明慎才渐渐停止了哽咽。

他缓缓地站起身，眼眶还是通红的，可眼底却好似结了层冰霜。

望着几步之远外的陆景骁，棠明慎语气寡淡而凉薄：“长公主棠妙心，薨于北昭四年正月十七，举国守孝三月，以先帝嫡女之礼厚葬于皇陵。”

闻言，陆景骁眸光一冷。

“你要把她带走？”

棠明慎淡淡抬眼：“她是北昭最尊贵的长公主，自然要葬在皇陵。”

陆景骁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带走她。”

“明媒正娶？”棠明慎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摄政王怕不是忘了，三年前我阿姐嫁给你时，整个摄政王府连一条红幔都找不出！”

“而且阿姐在昨夜已经向我求了她与你的和离圣旨，如今你与她——”

“再毫无瓜葛！”

第十四章

陆景骁下颌线条一紧，四肢僵硬得动都不能动。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漆黑眼眸里的情绪复杂不明。

棠妙心……要和他和离？！

见他如此，棠明慎微皱起了眉：“阿姐没有把圣旨给你？”

陆景骁没应声，眼前却忽然无端发昏，整个人紧接着就向一边倾倒。

他下意识地扶住了身侧桌案，这才勉强撑住身子站稳。

可掌心中传来的清晰触觉却是让他眉心一皱。

不是木头，反而像是……布帛？

陆景骁不解地垂眸——

只见那桌案上，赫然摆着一道明黄圣旨！

他浑身一震，眉心深深皱起，猛地伸手便将它拿了起来。

定睛看去，眼前尚且还在发花，但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字——

“北昭长公主棠妙心，与北昭摄政王陆景骁三载结缘，二心却终难归一意，故立此诏书准二人和离，各归本道……”

各归本道！

陆景骁陡然攥紧了手，他的神情看起来毫无波澜，但眼中分明凝着愈发冰凉的深意。

棠妙心不是不肯与自己和离的吗，为何昨夜突然就和棠明慎求了这道圣旨？！

他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到最后已经数不清看了多少次，然而那圣旨上的字，始终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心像是被丢进了雪地里，冰冷而刺痛，寒意在喉咙间徘徊不去，仿佛连呼吸都要冻结。

陆景骁的眼前倏地闪过与棠妙心相视最后一眼的画面。

她站在府门口，突然追了出来，对他道：“等你回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早去早回。”

所以她要送给自己的东西……就是这道和离圣旨吗？！

因他三番两次提起，她竟在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命换棠明慎的安稳皇位后，还想着要还他自由之身？！

棠妙心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陆景骁想不明白。

而棠明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淡漠地收回了目光，对身侧的雪儿道：“将长公主带回皇宫。”

雪儿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应声，就要上前。

却被陆景骁冷冽而沙哑的嗓音给呵斥住。

“谁也不能带她离开！”

闻声，殿内所有的人都齐齐地望了过去。

只见陆景骁眸色深沉，眼角仿佛沁了层冰棱棱的雾。

他将手中的圣旨一把拍在桌案上，周身散发的气质阴戾而威严：“我不同意和离，她还是我的妻子，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棠明慎怒火中烧：“这是朕亲自下的圣旨，玉玺盖印的那一刻，你与我阿姐的姻缘便就此结束，你不同意也得听命！”

“这只是她的气话。”陆景骁十指紧攥，语气莫名发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