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烟儿好孩子。”他微笑，和声道，“你不必做什么，只要真心去关怀他就行了。你爹不是已收他为徒了么？跟了你爹，他必定会前程似锦。将来，他自会抛掉质子的身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材。”

灵寒烟点点头：“是啊。我也希望如此呢。”

“而且，你俩门当户对，将来爷爷为你们作个媒，让他娶了你……”一语未了，灵寒烟的小拳头已如雨点般打在凤离飞身上：“爷爷就会欺负烟儿，爷爷坏！爷爷坏！”

凤离飞哈哈大笑：“对啊，这样才象女孩嘛。整天心事重重，要未老先衰的！”

风吹过，有一缕埙声遥遥传来，在这空旷的边塞之地，显得无比凄凉。灵寒烟把目光投向窗外，喃喃道：“不知哪里又有一个伤心人？”

客栈后不远处的一个林子里，一位身材窈窕的黑衣人正倚在树上吹埙。月光下只看到她白皙的面容，以及一双亮得照人的眼睛。

靖王府，灵然呆呆地坐着，陷入沉思。剑眉紧蹙、目光清冷，一侧面容如雕塑般刚毅、俊美，只是唇角含着一丝怆然的笑意，令身旁的帝陵疆看得发呆。

这样深邃的痛苦，只有在无人时才会流露吧？这个人，究竟有一颗怎样的心？是脆弱？是坚强？是温柔？是凌厉？

好久，帝陵疆走近他，半跪下去，仰首看着灵然的脸：“师父有什么为难之事，可以让徒儿去分担么？”

灵然动了动身子，目光垂下来，落在帝陵疆脸上，没有说话。

“莫统领说要让暗影失去记忆，可暗影不是已经失去记忆了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然神情一动，想起暗影的话，看着他：“陵疆，你没有什么事瞒着为师么？”

帝陵疆一怔，迅速垂下眼帘：“徒儿不敢欺瞒师父。”

“你昨日只是去看看暗影么？”灵然的声音沉下去，有质问的味道。

帝陵疆心头一阵悸动，脸上却露出委屈之色：“师父怀疑徒儿么？师父觉得徒儿还会去干什么？”

灵然默然，看他半晌，肃然道：“为师相信你。只是……陵疆，你要记住，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千万不要滥杀无辜，否则，你这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几句话象在帝陵疆心中掀起狂澜，他腾地站起来，唇边露出冷笑，激动的话冲口而出：“师父教徒儿不要滥杀无辜，可师父这一生杀过多少无辜的人？”

灵然惊得呆住，“你说什么？”眼里光芒骤涨，一股寒意逼入帝陵疆眉间。

帝陵疆毫不畏惧，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师父灭四国，剑上染过多少鲜血？沙场上尸骨堆积如山。难道这些人都是该死之人？难道这些人都是大奸大恶？师父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可师父有问过自己的良心么？夜半梦回时，可有听到幽魂哀哭？可有听到厉鬼敲……”

“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打在帝陵疆脸上，将帝陵疆打了个趔趄。与此同时，灵然的身子晃了晃，勉强撑住桌角，举袖掩住嘴巴，一口血呕在雪白的衣袖上。

帝陵疆站直身子，用手捂住半边脸颊，怔怔地看着灵然，好象一下子吓呆了。

灵然看着自己的手，不相信自己竟然打了帝陵疆一掌，这孩子有说错么？

他轻轻笑起来，笑声充满凄怆、自嘲：“是，陵疆，你说得没错。我的手上沾满鲜血，我不是个仁慈之人，我没有权力教育你。你说得对……”语声渐渐低沉、哽涩，近乎呓语，“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一将功成万骨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江山，莫不是鲜血染成……陵疆，你看得很清楚，也质问得对。是为师错了……可是，当天下纷争、百姓罹难，我有权力退避么？我难道眼睁睁看着穆国灭亡？”

“师父……”帝陵疆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到灵然的痛苦与颓败，这样的灵然，完全不是他一贯高贵、淡定的样子，他真实得竟然让他有些心痛了。

不，帝陵疆，你怎么可以为一个仇人心痛？他狠狠咬牙，依然直视着灵然，眼里充满挑衅：“如果只是为了保家卫国，你击退他们的进犯就行了，又为何还要灭了他们？师父只是为了实现皇上一统天下的野心吧？皇上的心思与其它四国又有什么区别！”

灵然缓缓回过头，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中充满无奈：“陵疆，你终于说了实话了，你心里是恨我的吧？”

帝陵疆呆了呆，脸上瞬间变换无数表情，最后低下头，嗫嚅道：“徒儿没有……徒儿放肆了。徒儿只是对师父崇拜之极，不愿意在心中留有半点阴影。若是解不开这个结，徒儿永远不得安宁。”

“傻孩子。”灵然叹息，声音疲惫之极，缓缓地、艰难地道，“你肯对为师说实话，为师很感欣慰。师徒之间，是不该有任何芥蒂。其实……为师只是害怕，自己的一生太过短暂，可肩上的责任却太重。皇上……他对我来说不仅是皇上，更是大哥，甚至是父亲。为了他，为了穆国百姓，我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的，廉、浚、雍、离四国都已被我打败，可只要那些国君的野心仍在，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卷土重来。浚国不就是一个例子么？襄平君起兵进犯，被我击退。本已立下永不进犯的誓言，结果昌平君又夺了王位，再次兴兵犯界。我怕有朝一日烽火烧遍穆国，我怕江山惨遭蹂躏。所以，只有一举灭了这些国家，天下才能太平。这些……你明白么？”

“师父……”帝陵疆跪下去，清亮的眸子中隐隐泛起泪光，歉疚到极点，“徒儿该死，徒儿不理解师父的苦心，却胆敢指责师父。徒儿该死，请师父恕罪。”抬手用力往自己脸上打去。

灵然连忙抓住他的手，伸手轻抚他肿起的脸颊：“是为师太冲动，不该打你。你有一颗正义之心，为师为你骄傲。不必自责，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其实我心中……从来没有释然过。不管有多少理由，我确实手上染满鲜血。所以……我更希望看到天下太平。你明白么？”

帝陵疆的心猛地一颤，灵然，他是不是话中有话，在暗示自己什么？

“起来，陵疆。”灵然扶起他。

“师父，你吐了血，要不要徒儿去请大夫过来？”

“不用，你去厨房吩咐下人煮一碗燕窝过来。”

“是。师父……是要自己喝么？”

“不，我给暗影喝。”

“是，徒儿遵命。”

看着帝陵疆离去，灵然颓然地跌坐在椅子里，喃喃道：“灵然，你有什么资格教育陵疆？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岂是对得起天理良心的？”

帝陵疆已猜到灵然要做什么。他更知道，通过这次“直言冒犯”，灵然对他的信任更增加了几分。

第三十章 蛟龙在渊，何以屠之

第三十章蛟龙在渊，何以屠之

灵然取出莫衍拿来的那个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倒进冰糖燕窝，手指一直在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将药粉倒完，拿起调羹缓缓搅动燕窝，直到药粉一点点溶化，再也看不见。

“来人。”

门口进来一名侍卫，是靖王府侍卫统领薛成峰：“王爷有何吩咐？”

“将这燕窝拿给暗影喝。”

“是，属下遵命。”

“等一等。”灵然叫住他，“他受了重伤，怕是动弹不得。你亲自喂他喝下去。”

“是。”

灵然胸口又是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住，转过身，一步步走到琴旁。坐下来，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铮然之声从腕低流出，先是低回婉转，接着陡然拔高，如一枝利箭直射云霄，悲愤、激昂，夹杂着狂风暴雨的气息。窗外风声仿佛突然变紧了，天空中的月亮隐入云层。

帝陵疆听得浑身泛起寒意，他看到灵然俊美绝伦的脸上有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