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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宁掐着掌心,手指包裹着的地方疼得刺骨。
到底是铖王移情太快,还是他对姨母的深情,从来都是假的?
屋外夜风起落,院中树枝被吹的轻响。
棠宁垂头摆弄着颈间挂着的龙纹佩,那玉佩上的绳结先前被左篆扯断了,后来秦娘子帮她重新编了个金刚结,还贴心挂了两颗如意珠在玉佩旁边,说能够保她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她突然有些想见左篆。
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知道铖王的心思。
“手不想要了?”
正走神的棠宁一呆。
“傻了?”
微低的嗓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如同冬日寒雪落在人心,让得崔时吟瞬间回头。
原本紧闭的窗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夜风轻拂,一身白衣的左篆站在那里,蟠龙锦纹的披风张扬得仿佛在自家府邸。
他身后是漆红廊柱,周围烛火光晕落在身上,衬得他眼眸涟漪轻荡。
棠宁瞪圆了眼:“你怎么来了?”
“本督不能来?”
“不是……”
只是她才偷偷念叨他一下下,他就突然出现了,他是灵云寺的许愿池吗?
可她又没扔银子……
小孩儿瞪圆了眼的模样惹笑了左篆,他绕到正门走了进去。
“早上忘记将伤药给你,秦娘子调配出来的玉容散,特意叮嘱本督一定要给你送来,让你每日敷面才能让脸上伤痕不留疤,她说小女娘家怕疼怕苦,还制了些糖丸给你,让你佐药服用,能甜甜嘴。”
崔时吟想起新认不久的那位秦姊姊念叨人的本事,眼儿弯成了月牙。
屋外铖王府的下人不见了踪影,沧浪大咧咧地杵在那里。
里头左篆走到对面的圈椅上坐下,就瞧着对面小女娘:“方才在想什么?”
那般专注,又隐隐带着迷茫和痛苦。
左篆总觉得眼前这小姑娘像是藏着什么心事,明明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总是露出那种让人辨不清惶然不安。
“宋家的事让你为难了?”
崔时吟愣了下摇摇头:“不是。”
“那就是铖王府有人让你为难。”
左篆神色淡漫冷清,言语笃定,
“铖王妃护你至极,为了你能让亲儿子当众丢脸,她是不会让你为难的,在钱家时你对谢寅也颇为厉害,待他丝毫没有在意,想必也不是他,所以是铖王?”
棠宁眼中一缩。
“还真是铖王。”左篆眉心轻皱,“他欺你了?”
“没有!”
棠宁见他明明只是凉凉一问,脸上甚至没什么寒霜之色,可她却隐约感觉到他有一种一言不合就要弄死铖王的意思。
她连忙急声说道:“他没欺负我,我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见左篆想说话,棠宁压着嘴角,
“督主,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猜人心思……”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知道自己虚废多年,可是每次被看穿心思时都让她觉得自己特别的笨。
明明她已经重活了一世,也竭力想要让自己变得比以前周全,可是这人每次出现时直刺人心的触觉,都让她觉得无比的挫败。
棠宁说完后就有些不敢看左篆,垂眸瞧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指尖,想着真的有些丑。
屋中安静片刻,后脑勺就突然被人轻按了下。
“叫阿兄。”
棠宁抬头,就见左篆走到了她侧边坐着。
“我能看穿你心思,不是你笨,只是我这些年习惯了揣摩他人,你若不喜,以后不猜了。”
棠宁神情恍惚。
左篆衬着她黑亮眸光,翻手露出另外一只掌心里躺着的糖丸。
“我以前没养过妹妹,不知该怎么对你,你若有不喜的,与我说,我看着改。”
棠宁听着他清清淡淡说话的声音,滚落在她手心里的糖丸带着男人掌中余温,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许久,她才一点点握紧了糖丸:“是不是谁拿着龙纹佩,督主都能对她这么好?”
左篆不解侧头,却还是如实道:“不是。”
棠宁执着看他。
“龙纹佩是薛姨的遗物,薛姨对我有恩,旁人戴着此物我只会照拂几分。”
薛姨是救过他,那位夫人也对他有恩,可是十余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赤诚心肠的少年。
他或许会因为那位故人的缘故对持物之人照顾几分,也会在不厌烦的情况下让她过的好些。
可要说亲力亲为,他还没那么闲。
左篆对棠宁的另眼相看,是因为十余年过去,眼前这小孩儿的身上还能看到了当年那个抱着他腿哭的一塌糊涂的粉团子的影子。
因为她心思单纯,依旧与那段最灰暗的时间里叽叽喳喳的孩子一样,没被世俗污染,一双眼睛一眼就能望到了底。
说白了,左篆看重的是崔时吟是她,而不是她是崔时吟。
棠宁一瞬间憋红了眼,眸中聚满了水气。
她不想哭的,可是那种被人抢了人生的委屈却让她恨不得能嚎啕。
她仓促别过头去,抬着手臂挡住雾蒙蒙的眼,还未来得及将眼泪咽回去,就听到外间院落里传来吵嚷声。
片刻那声音靠近,门前沧浪朝着里头道:“督主,谢世子和宋家大郎来了。”
第15章若是害怕,叫本督
谢寅和宋瑾修进了院内,就瞧见杵在门前的陌生身影。
沧浪一身玄色锦衣,手中还抱着白磷玉峰剑,大喇喇靠在廊柱上,半边身子都藏在阴影里。
“你是谁,怎么会在棠宁院子里?”谢寅顿时惊愕。
宋瑾修闻言一惊:“他不是铖王府的人?”
“来人……”
眼见谢寅张嘴就想喊人,沧浪从阴影里走出来。
“谢世子瞎了?今早才在钱家见过,夜里就不认识了。”
“是你!”
谢寅看清那人是谁后,蓦地就想起今日在钱家受的屈辱。
若说棠宁说的那些话那些事叫他颜面尽失,羞耻至极,那眼前这人的主子就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棠宁怎会去了钱家,他顿时大怒:
“你来我们府里干什么?还敢大半夜的留在棠宁院子里?”
身后跟上来的宋姝兰见宋瑾修茫然,在旁轻声道:“阿兄,他是萧督主的人……”
宋瑾修顿时沉了脸,他们是从王府正门进来的,若有外人造访门房不会不跟谢寅提及,而且他本就极为嫌恶左篆宦官弄权,棠宁与他牵扯已让他不喜,如今左篆的人还大半夜的出现在棠宁住处。
宋瑾修几步上前就面露薄愠:“你是怎么进来的,棠宁呢,她在哪里?”
“宋娘子自然是在里面…”
“那你为何在这里!”
宋瑾修厉道,“这里是铖王府,不是左篆的督主府,你这么晚不经人允擅入棠宁住处是想干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就是你们萧督主府上的教养?”
沧浪闻言都惊了。
这宋家大郎脑子里是不是有问题,他出现在这里是于理不合,可但凡是个心疼自家女娘的,那也该先想办法撇清干系。
可他这还在屋外呢,这宋家大郎就一口一句孤男寡女,这是生怕毁不了宋家小娘子的名节?
“沧浪。”里面左篆眸色一冷才刚开口,棠宁就忽然说道:“阿兄,我想见见他们。”
左篆侧头看她,这还是她头次主动唤他阿兄。
小姑娘眼睛还红着,眼角绯色未褪,说话却格外认真。
“你说过的,宋家的事情我可以放手去做,我想自己来。”
她曾经依靠兄长,依靠表哥,依靠以为会携手将来一辈子护着她的陆执年。
她将宋家当成了依靠,可是所有人都弃了她,如今她不想再靠着任何人,有些事情她想自己来,哪怕眼前人会护着她,她也不想再事事依赖。
左篆闻言安静了一瞬,脸上霜色寒厉褪去:“随你。”
“若是害怕,叫本督。”
……
棠宁隔着衣袖撑着左篆的手臂起身,被他半扶着出了房门,外头还在与沧浪对峙的几人抬头看到门内出来的身影,连忙快步上前。
宋瑾修走得最快,靠近先是看到棠宁身边高大身影,又见棠宁眼尾鼻尖泛红,眸子里还有未干的水迹,他顿时便急声道:“左篆你怎么敢进棠宁闺房,棠宁你怎么样,是不是左篆欺负了你?你别怕,阿兄会护你。”
他上前想拉棠宁,却被棠宁后退避让开来,手上落空时宋瑾修恍惚了下,“棠宁…”
“宋郎君好像很希望我被人如何?”
“棠宁!”宋瑾修震惊,见棠宁眼中从未有过的凉意,他开口解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未出阁的女娘,左篆主仆这般夜深与你同处一室,若传扬出去叫人知道会坏了你名节,我只是担心你。”
“玉台公子声音小些,她名节兴许会更清白,何况本督一个太监,损谁名节?”
左篆的话让宋瑾修僵住。
反倒是棠宁听着他这般毫不在意地说着自己是太监,明明光风霁月,活该肆意的人却为她自揭其短。
她心里猛地一揪,对上宋瑾修时彻底冷了眼。
“莫说沧浪是在门外,我与督主同处一室却门窗尽开,就算屋中只有我们二人,督主是我阿兄,谁敢说嘴什么?反倒是宋郎君,你既知夜色已深,却带着你家女娘入铖王府扰我清静,怎不见你让她与谢世子独处时怕她没了名节。”
“今日钱家你这个兄长没去,却让谢世子带着她四处与人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