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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惟挥了挥手:“殿外洒扫吧。”
听荷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本以为自己会被发回内侍省,一辈子出不了头了,却没想到唐惟会忽然改了话锋,她被巨大的惊喜砸得回不过神来,被玉春呵斥了一声才伏在地上砰砰磕头宁恩。
玉春看出来唐惟没怎么有精神,不敢让听荷打扰她,连忙拖着人下去了,却是刚出殿门就看见祁砚迎面走过来。
“祁大人。”
“本官奉召而来。”
“您请。”
玉春恭谨地退到一旁,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身居参知高位的祁大人,他是满心敬畏的。
祁砚却并没有因为他是奴才而轻慢,仍旧颔首致意才进了正殿:“臣祁砚,参见皇上。”
他俯身行礼,唐惟抬了下手:“没有外人,起来吧。”
他虽然强打起了精神,可毕竟旧伤复发,身体虚弱,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
祁砚心里叹了一声才开口:“臣听说此次南巡,发生了不少事,如此情形还能保下宁姑娘,臣真是……”
“朕也不真心保她,顺带而已,”唐惟抬手打断了祁砚的话,眉眼间透着浓浓的冷漠,“朕只是不想退,一步退,步步退,若是回回都要身边的人拿命去填,朕做这皇帝图什么?”
他低哂一声:“朕可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宏愿,自己痛快最重要。”
祁砚一时哑然,他想起唐惟为减免赋税而绞尽脑汁;为破世家垄断科举之局以身为饵;为推佃租之法为民谋利彻夜不眠。
一个没有为国为民宏愿的人,自登基起竟片刻都不曾怠慢……他还能说什么?
他甩甩头,将混杂的思绪甩在了脑后:“眼下情形臣多少清楚一些,徐功之事唐中书和臣已经办妥,他渎职舞弊、卖官鬻爵,证据确凿,人已经被拘在府中,只等皇上回来发落,唯有一件……”
“他不肯牵扯王家?”
祁砚叹了口气:“是。”
唐惟抬了抬手,示意祁砚坐,心里却并不意外:“在朕意料之中,罢了,现在反而不好动他,着裴延详查。”
祁砚皱眉:“交给大理寺?”
这裴延虽然是个诤臣,可毕竟不能做大理寺的主,他上头还有个寺卿压着,唐惟此举不像是要治罪徐功,反倒是给了王家一个从中斡旋,为人脱罪的机会。
“皇上此举何意?莫非是要和世家低头?”
唐惟听出他话里带着质问,无言以对,半晌才叹了一声:“朕自有打算,传旨吧。”
祁砚却不肯答应,不止没去传旨反而上前一步,语气强硬:“请皇上三思,如今朝中的确是乱象迭生,可总有人是忠于您,忠于朝堂的,臣等齐心协力才将徐功逼至绝路,若是您如此轻易就放过,岂不是要寒了这些臣子的心?世家虽如豺狼虎豹,可我们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朕说了,自有打算,去传旨。”
祁砚静默片刻,长揖一礼:“臣请您再思,皇上,臣虽不知龙船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可眼下靖安侯在京,世家必不敢擅动……”
“朕意已决,”唐惟低喝一声,态度坚决,“不必再议。”
祁砚沉默下去,许久才叹了一声:“臣明白了,臣告退。”
他失望溢于言表,唐惟看得分明,却没能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祁砚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却又顿住脚,他头也没回,只声音清晰可闻:“听说皇上喜得麟儿,有此子在手,您的确不必逆风而行,臣在此恭喜了。”
这话可谓诛心,唐惟心脏憋闷的厉害,用力摁了摁胸口才再次喘上气来。
他知道此举会让祁砚失望,他们尽心竭力按照他的吩咐做事,绝不会想到最后毁了他们努力的会是他这个本该跟他们站在一起的皇帝,可他没办法,他若是此时不低头,便什么都保不住。
外头传来敲打声,是玉春选了人来封偏殿了,他扶着桌椅摇摇晃晃走到了门前,远远看着那座承载了他诸多念想的房子被锁上窗户,贴上封条,心口空茫一片。
那座空了的屋子,真的再也不会有人住了。
玉春办好了差事来复命,唐惟又看了一眼偏殿,逼着自己扭开了头:“摆驾含章殿,朕该去看看朕的孩子了。”
第344章吴越同舟
昨日被良妃抓了个正着的时候,王惜奴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不管是上报皇帝还是消息走漏传到王家,她都没有活路。
皇帝要杀她是必然的,且不说颜面有损这件事,单单只是他如今和世家势同水火,也不会留下她。
至于王家,他们给了她体面和尊荣,她得拿价值去换,可她不止没能得到皇帝的喜爱,还一时糊涂怀了孽种,让家中蒙羞,这样的错王家绝不会轻饶,若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们会比唐惟更想杀她。
她万念俱灰,呆坐在含章殿等死,却没想到傍晚时候圣旨自龙船发回,没有辱骂,更没有赐死,唐惟认下了这个孩子。
不止重金赏赐,还昭告天下。
她懵了,一瞬间以为唐惟是糊涂了,记错了日子,可随后她就反应过来,唐惟从未动过她,绝不可能记错。
可不管原因是什么,她还是得到了一条生路,连之前因为被她连累而满怀怨恨的宫人此时也变了态度,主子前主子后的唐勤奉承。
她却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内殿等着唐惟。
对方绝对不会一时好心才救她,施了这么大一个恩,唐惟一定会来见她的,到时候不管对方会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她要活命。
她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时候终于听到外头传来唱喏声,许是等得太久有些晃神,直到房门被推开,唐惟抬脚走进来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屈膝跪了下去:“臣妾参见皇上。”
“都下去吧,朕和王贵人说说话。”
唐惟没有喊起,大步走到了上首,垂眼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王惜奴,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王惜奴想了一宿,总算琢磨出一点苗头来,知道了唐惟为什么要帮她,无非也是自保二字,可即便如此,对方想要杀她仍旧易如反掌,思前想后,她姿态越发恭敬:“是,那正是臣妾闺名。”
唐惟低低重复了两遍,轻轻一摇头:“这个名字不好。”
王惜奴抬头看他,却只从他眼睛里看见了审视,她顿时恍然,唐惟虽然帮了她,可也在衡量她的定位,是仅仅只能做一个筹码,还是一颗能为己所用的棋子。
她神情几番变化,终究还是低下了头:“请皇上为臣妾赐字。”
唐惟笑了一声:“你们王家女儿的字,朕配起吗?”
王惜奴一颤,深深伏下身去,一字一顿道:“臣妾是天家妇,日后一切皆以皇上为先,请皇上赐字。”
唐惟脸上的审视这才散了,王惜奴是个聪明人,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和这样的人交流,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朕赐你一个越字,你可喜欢?”
王惜奴一听这个字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孙子·九地》有云,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若左右手。
他们如今的处境,正如一条船上的吴人和越人,不管曾经有过什么恩怨,现在想活命就只能站在一起。
“臣妾王越,宁皇上赐字。”
唐惟这才起身,弯腰隔着厚重的棉衣将人扶了起来:“地上凉,你身怀六甲,不必多礼。”
两人的处境彼此都心知肚明,也就不必再说旁地,王贵人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低低道:“臣妾宁皇上救命之恩。”
“互相利用而已……那个人朕不会问是谁,你自己处理干净。”
王贵人心口一颤,很有些不可思议:“皇上不打算留他?”
扣下那个男人就是多了一个控制她的把柄,于情于理唐惟都该把人攥在手里,可现在他却亲口放弃了。
“这个孩子你不敢不生,只要他活一日,你便受制于朕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