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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别时，研究所门前。

　　王芝华摸摸她的头说：“有什么课题问题啊，或者生活的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

　　这一路相伴，感情竟变得挺深厚。

　　王芝华和前夫的儿子参军牺牲了，她和江礼烨结婚后身体不好，便没要孩子。

　　她看到宋知梅就觉得亲切，如今要分开，还真有种送女儿远行的感觉。

　　江礼烨看出自己妻子的心思，早到门卫室要了研究所的电话来了。

　　他也嘱托宋知梅：“知梅，你到地方了就给我们打个电话报平安，咱们常联系。”

　　宋知梅眼眶发热，点了点头。

　　“好的。”

　　宋知梅稍闭眼，从暖意人情落回天寒地冻的宿舍。

　　如今课程还没开始，她自己温书，没想到这边的机电工程课本高深莫测得多。

　　书上的难点疑点都被她圈出来，打算今天搭公车往研究所，找王芝华夫妇二人探讨一下。

　　如果可以，还能顺便一起吃个饭，答谢他们一路上的照顾。

　　没想到宋知梅刚拉开门，就迎面碰上了门前的女生。

　　来人红帽红衣，整个人明艳又热烈，如同点燃寒冬的烈焰玫瑰。

　　宋知梅愣了片刻，很快想起这是自己的舍友。

　　“你是……蒋明明？”

　　蒋明明也在打量着面前的女人，长发披肩，巴掌大的鹅蛋脸，皮肤白得像一张透光的纸。

　　漂亮但没什么攻击性，给人种澄澈的柔和圆润感。

　　蒋明明难得收敛，竟还有些无措：“是我，同学你是……”

　　她笑起来，眉眼更加柔和，叫蒋明明很容易就想起自己那个来自江南的姥姥。

　　随后蒋明明听她说：“我叫宋知梅。”

　　蒋明明想，宋知梅确实像个容易被欺负的软性子。

　　宋知梅自然不知道新舍友的心理活动，帮她把行李搬进去后，便准备出门。

　　“你先不要下去。”蒋明明伸手拽住她。

　　“程湛野可能在宿舍楼下。”

第13章

　　宋知梅闻言愣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和程湛野同学院同专业，都来留学了，早晚都要碰上。

　　走时的态度很坚决，但真要和程湛野碰上，宋知梅现在也是不想的。

　　“谢谢。”她冲蒋明明点点头。

　　宋知梅没多惊讶自己和程湛野的关系会被蒋明明知道。

　　想必是宋霞上车的时候，宋父宋母还闹了点什么动静出来。

　　尴尬不多，舒爽很多。

　　宿舍不大不小，住两个人刚刚好。

　　华国留学生到俄国来，生活条件是相对优越的，享受了免交学费和住宿费的待遇，让她们沉心学习，无后顾之忧。

　　宋知梅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过来，又提早到了，已经把自己的东西给拾掇好了。

　　她开始帮蒋明明一起清东西，而蒋明明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性子。

　　宋知梅就是相当典型的宜室宜家的心软好女人，将身边人都照顾得很好。

　　也难怪，她抛下人走了，父母和丈夫的反应会那么大。

　　宋知梅对蒋明明的“揣测”无知无觉，心无旁骛地收拾着东西。

　　蒋明明看着大大咧咧一人，其实带了很多别人想不到，又必要的东西过来。8

　　她如数家珍地和宋知梅介绍：“医药品，什么晕车啊感冒啊我都备好了，还有安装在门上的防盗工具，对了，我还带了个指南针……”

　　除此之外，精致的小玩意也不少，就比如挂窗上的风铃。

　　蒋明明觉得相当可惜。

　　“只是没想到俄国的冬天来得这么早，还冷成这样，根本用不上。”

　　宋知梅笑着接过了，说：“我倒觉得室内有些温馨的小东西，能更有家的感觉。”

　　蒋明明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眼里像装了星星。

　　“知梅，你真好，和我姥姥似的，我想做什么都支持我！”

　　这就好了？宋知梅失笑。

　　打开窗帘后，她看见下面站着的人，原本嘴边还啜着笑，弧度又拉平了。

　　是程湛野。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帽子上都被雪染白了，搓手跺脚，在女生宿舍下张望着。

　　这样的程湛野叫宋知梅陌生。

　　他向来是成竹在胸、游刃有余的，竟然能为了自己站在楼下干等，碰运气。

　　蒋明明注意到宋知梅的停顿，凑过来贴住她冰凉的脸。

　　视线向下，自然也看到了楼下的程湛野。

　　她语气了然：“知梅，你舍不得吗？舍不得就下去看看他嘛。”

　　蒋明明自诩很懂这些被男人欺负的温柔女人，毕竟她娘是，两个嫂子也都是。

　　不管男人有什么错处，掉一夜眼泪之后，苦自己吞了，早上又成了个模范妻子。

　　宋知梅有好半晌没说话。

　　她和蒋明明脸贴着脸在窗前站了会儿。

　　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俄国的冬天真的好冷。”

　　“是啊。”蒋明明说，“我感觉身上都要冻麻了。”

　　“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比冬天还要冷。”

　　宋知梅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

　　平静地都有些决绝。

　　蒋明明忽然也发现，宋知梅和她见过的很多在婚姻中的女人，应该是不一样的。

　　宋知梅神色如常地将风铃挂在窗户上，重新拉上窗帘。

　　“所以，都过去了，他爱站就让他站。”

第14章

　　开学还有一周，蒋明明经常替宋知梅在窗前观察程湛野的动向。

　　幸好没开学，女生宿舍的安排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

　　这男人前几天来得还算频繁，后面就不见了踪影。

　　毫无收获的蒋明明嗤道：“果然是男人，就这点恒心和毅力吗？”

　　坐在桌前的宋知梅不以为意：“他不来了还方便些。”

　　这几天和宋知梅熟了，蒋明明八卦的心思也就上来了。

　　“我看你和我年龄差不多大，这就结婚了，和程湛野应该是从小的认识吧。”

　　宋知梅抬眼看她，见她扒着窗帘，求知欲旺盛的样子。

　　她忍不住笑道：“你这钻研精神可真该放到学业上，回去之后肯定能当院士。”

　　“哦？”蒋明明稍一拱手，“知梅同志谬赞了。”

　　笑完，宋知梅的脸色恢复了平静，每次说起程湛野，她就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对，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长辈定下的娃娃亲，二十岁就和他结婚了，一起读完了大学，又一起报名来俄国留学。”

　　她语气毫无起伏，和背课文似的。

　　蒋明明点到为止，不再提了。

　　……

　　开学前几天，宋知梅总往研究所跑。4

　　江礼烨对机电工程颇有研究，被宋知梅认作师父了。

　　王芝华这个师娘当得也开心，直呼亲上加亲。

　　开学典礼当天，宋知梅和蒋明明起得很早。

　　两人跟着乌泱泱的人群往礼堂走，在学校安排的留学生区域的座位上坐下了。

　　一切都稳中有序、井井有条。

　　如果不是她在座位上，被身后的程湛野死死盯住的话。

　　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狠狠扎在她身上。

　　宋知梅原以为自己足够坦然了，没想到在这样的目光下，她还是如坐针毡。

　　但新生致辞和校长致辞下，这种激情澎湃的动员，让她很快就忘了后面的程湛野。

　　那颗早些就在她心里种下的种子，给点阳光就抽芽生长。

　　一时满心都是建设社会主义、赶英超美的熊熊热情。

　　程湛野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他盯着宽大的棉服显得她身形更小了。

　　刚刚看见他的那一刻，露出了稍显惊愕的表情，巴掌大的小脸被冻得雪白。

　　看见宋知梅，他心里有失而复得似的狂喜，但心慌更多，还有些埋怨和责怪。

　　复杂的，将他的脑子和心都搅得一团乱。

　　她的一切，都叫他陌生又熟悉。

　　快三十天没见了，明明都往同一个地方来，后来也都待在同一个地方，竟然现在才遇到。

　　宋知梅对这些自然是浑然不觉，甚至很快就将程湛野的事情抛诸脑后。

　　开学典礼之后，蒋明明急着去上厕所，宋知梅就站在走廊里等她。

　　学生们几乎都往教学楼那边去了，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程湛野。

　　程湛野像是跑来的，气喘吁吁地停在楼梯口，胡子冒出些尖，领带也乱打。

　　他没什么变化，却显得很憔悴。

　　看见他，宋知梅很快收敛了表情。

　　程湛野定定地看着宋知梅，耳边是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白桦树。

　　心动，风也动。

　　两人在拐角处面对面站着，沉默良久。

　　宋知梅缓缓地眨了下眼，最终还是没开口。

　　她有些难以忍受这样的沉默，转身欲走。

　　却听身后传来一句喑哑的低问。

　　“知梅，你在这里冷不冷？有没有准备热水袋。”

第15章

　　宋知梅脚步顿住。

　　程湛野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她和他这算什么呢？久别重逢？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