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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诊那天,林晚榆搂着我抱头痛哭。
“没有你我怎么办?”
我用指腹揩掉嘴角的血,摁住痛如刀绞的胃,瘫软坐在林晚榆的棺前。
“林晚榆你这个胆小鬼,居然把我丢下自己先跑。”
“也好也好,你慢点走,别让我跟不上。”
沈秋柏与贺司瑾一去便没有回来,下葬的死亡证明书,只能我去领。
临走时,我突然想起什么,于是问:“我能帮自己销户吗?”
工作人员看了我眼,说:“阿姨,销户一般都是百年之后你家人来帮忙办理的。”
“再说,销户之后很多事都不方便的。”
我挽起鬓角散下的银发,淡笑道:“没事,我也快死了。”
小姑娘眼睛倏地红了。
她握住我的手在木框框上轻敲三下:“阿姨,呸呸呸,咱不说不吉利的话,您一定长命百岁。”
这下换我湿了眼角。
陌生人见我孑然一身,会可怜心疼我,可我同床共枕近五十年的丈夫,却对我没有一句关心。
回到家,餐桌上摆满了佳肴。
客厅里陈如语穿着我的真丝睡衣,拿着冰袋在给我的丈夫贺司瑾消肿刚被热油烫到的胳膊。
见到我,她立刻把手收回。
像犯了错的老小孩,拘束得无所适从:“晓晚,抱歉没有经过你同意住进你家里,司瑾可怜我刚回国一个人无依无靠,收留了我。”
“我马上就走。”
她起身要走,却被贺司瑾拉住。
“如语,你安心在这住下。”
“我和秋柏,以后都是你的依靠。”
我失笑:“要不我走?”
第3章
我没能走成,陈如语先一步哭着跑了出去,贺司瑾狠瞪了我一眼追出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躲在角落里的毛球轻手轻脚来到我腿边,蹭了蹭,像是在安慰我。
抱它入怀,我的眼泪又没忍住。
毛球是林晚榆送我的六十岁生日礼物,它已经十岁,垂垂老矣。
我突然好想林晚榆,又想我要走了,留下毛球怎么办?
放在兜里的手机蓦然震动。
是林晚榆从前帮我定时的闹钟——
“张晓晚该吃药了,吉非替尼片两粒、盐酸厄洛替尼片一粒!”
想到她张牙舞爪‘威胁’我还不能死,要我好好活,我眼眶又酸涩得发涨。
胃里腐蚀般得难受,放下毛球,没忍住冲到卫生间,猛地咳出了几口血。
使劲浑身解数呕了许久,才感觉活过来了一些。
起身之际,却发现我儿子贺容森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我。
我一怔,胡乱擦掉嘴角鲜血,心虚地摁下冲水键:“妈没事,只是吃错了东西……”。
他八岁时,我流感高烧不退,就曾吓坏过他。
他学电视里小孩烧香拜佛,求林晚榆带他去观音山拜菩萨。
一步一跪,跪上九十九层台阶求我平安。
如今我要如何和他讲我的绝症,讲我即将要离开呢……
看着我的唯一的骨血缓缓走到我面前,眼尾泛红。
我嗫嚅着嘴角还想解释,贺容森却指着我沾血的衣领嘲讽:“妈,你学什么不好,学林姨装病演吐血,都七十岁的人,正经点好吗?”
我大脑嗡地一下,全是雪花。
贺容森拧眉接着说:“林姨脑子坏掉吃如姨的醋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
“如姨做科研,不婚不育一辈子为国家做了那么多贡献,人家的境界不是你一个家庭主妇能达到的!”
我的心如刀剜,一时气涌,当着他的面又吐了好大一滩血。
他皱紧眉头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妈,你差不多得了啊。”
说着边喊保姆边转身接起电话:“方案刚刚拿到,我马上到……”
人心易变,养儿防老自古以来都是一个笑话。
哪怕是自己生养的,在利益面前,也会倾向筹码多的那方。
能靠得住的,永远只有自己。
第二天,去医院复查。
医生办公室里,他语重心长劝我:“老人家,您这病情再拖下去,恐怕熬不过一个月,还是马上住院治疗吧。”
电脑里,我的胃部CT布满大大小小的阴影。
我喃喃道:“一个月,怎么还有这么久?能不能让我快点死。”
林晚榆自杀已经违背系统规则,是以我只能等待自然死亡。
医生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反问我说什么。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
“晚榆她最怕黑,最怕一个人待着,她肯定很害怕,肯定在找我,我要去见她,你们放开我!”
我闻声走出办公室,却见沈秋柏状若疯癫,满眼猩红。
他像是疯了一样,平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哪还有老牌明星的样子。
他和林晚榆的儿子沈清霖见到我,仿佛见到救星。
上前拉住我的手,语气哀求:“晓姨,我知道你和我妈关系好。你就帮我劝劝我爸吧,自从妈走了以后,他不吃不喝不睡,再这样下去怕真要跟我妈去了!”
人在时不懂珍惜,人死了又故作深情。
林晚榆给过他很多次机会的。
林晚榆六十九岁生日,他带回来的却是陈如语爱吃的芒果味蛋糕,他明知道林晚榆芒果过敏。
出道四十年纪念演唱会,他在直播镜头下牵起坐在林晚榆身旁的陈如语,说她是自己的缪斯女神。
是他亲手剜掉林晚榆的心,现在又来撕心裂肺什么呢?
沈秋柏也看到了我,他冲过来“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憔悴又狼狈。
“晓晚,我求求你,晚榆死前一定和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吧。她一定有话对我说,你告诉我好不好……”
想到林晚榆手腕的血疤,想到她痛不欲生的绝望。
我一字一句开口:“你说得对,晚榆的确留了话给你。”
“她说了什么?”沈秋柏迫不及待。
我神色嘲弄看向他,扯了扯嘴角,幽幽道:“她说她后悔,后悔自己阻碍了你和陈如语,后悔没早点成全你们,后悔没早点去死。”
杀人诛心,现在一比一还给你。
第4章
沈秋柏备受打击,排山倒海的愧疚让他痛苦得薅扯头发。
“不,不是这样的!”
他面色惨白,五官也使劲皱到了一起:“如语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单纯善良,她没有纠缠我,我和她,清清白白。”
他悲戚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说着说着声音就哽涩起来:“我跟她说过,只把如语当妹妹的,她怎么就不信呢?”
“我只是在怀念从前,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现在……”
从前沈秋柏就是这么骗林晚榆的。
她突发脑梗病危,他在床边哽咽哭泣,握紧她的手发誓要抓住当下,可转头却在节目访谈里说起最遗憾的事是年少不够勇敢没留下陈如语。
白玉雪山上,他吸着氧向林晚榆求婚,许诺一生不离,可转头就将自己与陈如语的同心锁挂上。
他骗了林晚榆一辈子,到最后把自己给骗进去了。
我甩开沈秋柏的手,冷嗤道:“那我祝你们兄妹情谊长存。”
永远锁死,不要再玷污我的晚榆。
狠狠替林晚榆出了口恶气,回家路上我的脚步异常轻快。
我的毛球同往常一样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摇着尾巴跑来迎接我。
抱着它轻快往里走,就在经过入户岛台时,我僵住了脸色。
那边,贺司瑾与陈如语,点着香薰,品着红酒在聊天。
我沉着脸走过去,直接将桌上的香薰吹灭拿走。
这是林晚榆亲手为我所做的礼物,我睡眠不好,她特意让我点来安神的。
不是给贺司瑾和陈如语营造谈情说爱氛围感的。
贺司瑾当即阴沉了冷眸:“张晓晚,你都七十岁了,你在底层社会养成的小家子习气怎么半点没改?”
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跟五十年前他带我回家见家长,却被陈如语拦着讽刺我身世普通跟他门不当户不对时,他帮我回怼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当初被他呵斥的是陈如语,而现在,换成了我。
我冷冷勾起唇角,不等开口,陈如语抢了先:“司瑾,我还是走吧,待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说着,她站起身就要离开。
贺司瑾却拽住她手,冲我没好气:“张晓晚,好歹如语是你名义上的姐姐,你有必要做那么绝吗?”
“当然有必要。”我打断他,“谁会认偷了自己人生的人当姐姐?”
我跟陈如语同年同月同日在同一家医院出生,我本是张家的真千金,而她是我家保姆和烂赌鬼的私生女。
是她妈把我和她掉换,她厚颜无耻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人生,而我则在底层替她受本该是她受的苦。
那年认亲回家,陈如语带头我的亲生父母排斥我。
是贺司瑾始终跟我站在一起,他说丑小鸭不会因为环境改变是天鹅的事实,而雏鸡不会因为在金窝里长大就变成真的凤凰。
而现在,他却口口声声为陈如语声讨我。
突然一道小小黑影从我身后冲出,朝陈如语扑了过去!
贺司瑾眼急,抬脚格挡。
我的毛球就被踢到了我的脚边,呜咽着血水顺着嘴角流出,染红了它白色的卷卷毛,圆溜的眼睛看着我不舍地闭上。
我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酒杯砸在地上:“贺司瑾!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
“是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