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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是前后桌的关系，他坐她前面，坐直时会完全挡住她视线。

“嗯。”寡言的、惜字如金的他。

换了位置后，陆叙言常常会看着陈南音甩动的马尾和白皙的脖颈出神。

他会联想到许多东西。

比如舅舅家价值五位数的波斯猫，血统高贵，皮毛光滑柔软。

还有雨中湿润的白玉兰，要凑得很近，才会嗅到很淡的香气。

“班长，我今天没办法值日了，你可以让哪位同学和我换一下吗？”

她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要求。

目光很短地碰撞在一起，然后落在她白皙鼻尖的一颗浅色小痣上。

“我和你换。”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她先是一愣，然后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谢谢你！陆叙言。”清甜的、脆生生的。

再然后就是陈南音日记本里的体育课。

瘦得像一把骨头的陈南音，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陈南音。

在某一刻和衣柜中的陈南音重叠。

干涸的、刺眼的血迹。

了无生息的陈南音。

“南音……”陷进梦魇的陆叙言痛苦地低喃出声。

“南音！”再一次惊醒，窗外已经完全黑了。

窗户大敞着，盛夏的晚风徐徐吹进来。

吹得陆叙言手边墨绿色的日记本哗啦作响，纸页颤颤地翻动。

最终停在陈南音20岁的12月31日，他和她结婚的这天。

受难耶稣被钉在巨大的十字架上，白发苍苍的农场主扮演着牧师的角色。

“新郎，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庄重宣誓后，农场主宣布。

陆叙言看着双颊微红的陈南音，很轻、很缓慢地吻了下去。

“光阴过隙，至死不渝，将我的身心托付给你，请带我回我们的家。”

教堂中蓦然响起泰勒斯威夫特的《Lover》。

陈南音和陆叙言相视一笑。

被珐琅窗折射成七彩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个人。

陈南音在这天的日记本里写：

【奶奶，我好像真的找到了能够共度一生的人，请祝福我吧，我会幸福的。】

第39章

陆叙言看着被泪水洇湿而字迹模糊的奶奶两个字，心脏仿佛被一刀一刀凌迟。

陈南音和他说过奶奶的事。

每次说，陈南音都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陈南音虽然是影后，但鲜少有人知道她是被奶奶养大的。

奶奶养她到14岁，直到生病去世她才被爸爸妈妈接走。

他曾记得陈南音说过：“如果我有一丝一毫值得别人称赞的品质，那都是我奶奶教得好。”

她流着泪，又好快地擦去，她说：“奶奶说过，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所以在一起13年，陆叙言很少看到陈南音因为除了奶奶之外的事流眼泪。

18岁因为拍戏摔断腿、摔破头她没有哭，20岁得知失去第一个孩子也没有哭。

在机场知道父母车祸身亡没有哭。

在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的那夜，哪怕他已经那样决绝无情，她也没有哭。

曾经这成为陆叙言厌倦陈南音的理由。

他觉得她太要强、太坚强，好像没有自己也能够很好地活下去。

随着结婚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好像越来越体会不到被她依赖的感觉。

可是他总是忘记，是他先隔绝了陈南音的需要。

“言哥，我们回闽南好吗？”

“言哥，今年过年我们去魁北克好吗？那里下雪好美。”

“言哥，我有些不舒服，今晚可以早些回家吗？”

陈南音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回荡在陆叙言耳边。

可那些时候的陆叙言都是怎么回答的呢？

“对不起，南音，今天的工作很重要。”

几乎每次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句话。

陈南音相信了吗？失望是在这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中累积的吗？

他的对不起对她来说，恐怕早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陆叙言蓦然又想起那两份早就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如果南音确定你不爱她了，离婚协议书就是她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张禾漠然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原来那一夜是她最后给他的一次机会。

也是她最后给自己的一次机会。

陆叙言忽然急急忙忙把日记往后翻，哪怕手指被锋利的纸片划破也不在意。

【2月14日，言哥第一次忘记我的生日。】

【5月9日，我等了很久，言哥说今天不回家了，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10月21日，言哥和一个女人上了娱乐小报。】

【过年了，只有我一个人，假如有只小狗就好了。】

【陆叙言，扣1000分！】

【好吧，加10000分，言哥今天给我带了我最爱吃的栗子蛋糕！】

【言哥，为什么偏偏是赵青呢？】

【十周年纪念日，我们最后的机会。】

看到这句，陆叙言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觉得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那力道越来越大，攥得他马上要疼得喘不过气来。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陆叙言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翻开最后一页。

【靠近你就靠近了痛苦，远离你就远离了幸福。】

这一行字写得好深，有点歪扭，丝毫不似之前的字迹工整。

霎那间，陆叙言感觉有一把刀当头劈下，让他肉体和灵魂一分为二。

心脏痛得麻木，灵魂也因为这句话四分五裂。

陆叙言抱紧陈南音的日记本，就好像在用力拥抱这些年的陈南音一般。

他好想回到那些时刻，接住她的脆弱、痛苦、悲伤……

陆叙言没有看见，其实这一页的背面，陈南音还写了一句。

【言哥，我还是决定爱你，像16岁的我一样爱你。】

第40章

那是十周年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夜。

陈南音坐在主卧的梳妆台前，两份离婚协议书已经被签好字。

可是她转头看见那幅巨大的婚纱照，大颗大颗的眼泪在刹那间涌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陈南音在这一夜回忆起了许多事情。

爱她就像爱生命的奶奶，年少时的自己和陆叙言。

16岁到20岁事业的辉煌。

还有近一年来，明显变心了的陆叙言。

可是她那样心痛，却没办法做拿得起就要放得下的决定。

“言哥，我还是像16岁那样爱你。”

“可你为什么不再是那个时候的你了呢？”

陈南音喃喃自语。

可她忘记了。

爱只有在爱的时候才算数，人在最傻的时候才会问为什么。

这是注定不会被陆叙言知道的一夜。

……

因为这次胃出血，陆叙言在医院的VIP病房住了一个半月。

相熟的医生勒令让他住满。

因为他不只是陈年旧病，还有近几个月来饮食不规律、心情郁卒带来的新病症。

临出院时，年纪相仿的林医生有些语重心长。

“陆总，我建议您可以咨询下心理医生，我只会些皮毛，您现在的症状就是很典型的创伤应激后遗症，简称PTSD，或许暂时远离陆太太留下的一切会对您有帮助。”

“谢谢，我会考虑的。”陆叙言礼貌颔首。

林医生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秉着医者仁心的精神，他还是多说了一句。

“陆先生，我朋友是国外进修回来的心理医生，现在开了一个私人诊所，还蛮有名的，也能保证病人的隐私，您要是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他。”

他把一张薄薄的名片递给陆叙言。

陆叙言看了看，这个心理医生姓温，再次道谢后，他把名片塞进口袋。

阿斯顿·马丁把陆叙言送回太平山顶的豪宅。

一进门，他就发现了玄关处新鲜的茉莉花。

“南音？”他不敢置信，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

空荡荡的家没有回应。

这时，门外出现余又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南音！”

拉开门，陆叙言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不是陈南音。

是陆文欣，他的妹妹。

见到陆叙言，余又立刻挣脱了文欣的控制，汪汪叫着冲向陆叙言。

陆叙言看着陆文欣，微微蹙起眉：“你怎么会来？”

“妈不放心你，叫我来看看，那天正好碰见刘特助在遛余又，我干脆留下来等你。”

陆文欣解释。

想到刚刚陆叙言的情绪转变，还有那声清晰的南音。

她忍不住露出担忧的神情：“哥，嫂子已经走了大半年了，你知道的吧？”

陆叙言摸着余又的头和下巴，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刚刚？”陆文欣不解。

陆叙言摸余又的手一顿，苦笑：“你换了花，我以为是她回来了。”

一听这话，陆文欣更担心了：“哥，你这状态不对，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活在有嫂子的过去里啊，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丝毫不掩饰担忧之情。

陆叙言一怔，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心理医生四个字了。

陆文欣见他没反应，咬着牙说道。

“哥，你就算不为自己、不为我和妈想，你也要为嫂子想。”

她看着陆叙言，振声。

“嫂子在天之灵，肯定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第41章

陆文欣走后，陆叙言看着那张名片凝神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它丢在了一边。

或许浑浑噩噩地过久了，他真的可以看到陈南音也说不定。

在别人眼里或许是自暴自弃的想法，可在他看来是甘之如饴，心之所向。

大病初愈的陆叙言决心戒掉烟酒，谈工作的地方也固定成了一家私房菜馆。

陆氏集团的员工惊奇地发现陆总不再是从前的工作狂了。

准时到，准时走，尖沙咀到太平山顶两点一线。

“陆总现在有一种老干部的感觉。”不知是谁说。

陆叙言充耳不闻。

他只是想恢复到最好的状态，然后精神抖擞地去见陈南音。

这一天在一周之后到来。

陆叙言拨通了张禾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