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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生死，勿复相见。

　　沈焚鹤心好似被重锤般，林苏眠究竟是有多失望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怔了瞬，道：“可林苏眠，你是大昭人，你如今待在西域便算不算投敌弃国。跟我回去吧，至少回大昭，那儿才是你的故土，才是你的家。”

　　他逆着光站在林苏眠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林苏眠瘦弱的身子罩住，眼瞳里满是歉意。

　　可这歉意来得太迟了……

　　林苏眠头也没抬，只是倒茶的手蓦然一滞：“王爷明知，我在这世上早无亲人，又何来故土可言？”

　　“王爷权势滔天，仇人近在咫尺我却不能杀。过往那个林苏眠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现在所求不过一世安稳。”

　　林苏眠说完便转过了身，朝着大昭的方向作了个揖。

　　她说：“爹娘之仇鹤王王妃不能报，我便来报。”

　　“鹤王王妃求公道未果，总有一日我会敲响大昭那登闻鼓，将冤情呈上。大昭子民非贱民，并非是你王公贵族泄恨的工具。”

　　沈焚鹤直起身，却沉默了。

　　好半晌才说：“眠眠，我知道你受了诸多委屈。可我还没同意签和离书……”

　　林苏眠深吸了一口气，道：“林苏眠这一生，得鹤王庇佑，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得鹤王照料，免经食不饱腹之苦。然我这一生，所求不过一个公道，鹤王恰恰给不了。”

　　沈焚鹤默了良久，才道：“大昭现在正是培养武学人才的关键时期，而温家世代武臣，功不可没，你要陛下你要我如何去开口？难道将温梦瑶杀了你爹娘就能回来了？可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温家就这一个女儿，向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为了十年前一桩旧案便责罚他们，便是在打所有武臣的脸。”

　　起码，在这个关键时期，温家不能受到责罚。

　　大昭刚与陈国一战，现在本就士气受到挫败，温家是在战场里厮杀出来的，是武臣表率。

　　林苏眠爹娘之仇，于她，是血海深仇。于大昭，不过芝麻小事。人命如草芥，在这个世道上每日死的人太多了，所存在的不公也太多了。

第17章

　　林苏眠移开了视线，道：“可有些人的存在便是为了打破这不公，王爷做不到的事我自会做到。”

　　她这不是空话，自假死逃生她便在计划着重归大昭，总有一日温梦瑶会为之付出代价。

　　沈焚鹤道：“眠眠，你跟我回去。大昭才是你的家……”

　　话音未落，一穿着赤色衣袍的男子直接踢开了门，他眉眼如剑，却生了张清秀至极的脸。

　　门外所有人都跪成了一排，王者之威令人望而生畏。

　　沈焚鹤知道，这便是西域如今的王——拓跋允。

　　拓跋允阔步而来，站至林苏眠身前。

　　“孤早已说过，我西域民风便是追崇自由。眠眠来了西域，便是自由的。”

　　林苏眠心中莫名感觉安稳，她被将养在山庄时，第一次见到西域质子，他便用一双如狼般的眼睛看向她。

　　那时她便知道那样的少年是有血性的，他不会甘愿屈居于人下。

　　沈焚鹤愣了瞬，仍是躬身行礼：“王上，林苏眠是本王之妻，不知您此番是何为？”

　　拓跋允看了林苏眠一眼，便吩咐身边侍卫道：“眠眠想必今日劳累颇多，你先带她去吃些东西。”

　　林苏眠看了他一眼，起身便跟着侍卫走。

　　诺大的房间里霎时只剩下他们二人，房间里的空气好似都变得稀薄了起来，添上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

　　拓跋允坐在椅上，漫不经心把玩着左手上的玉戒：“沈焚鹤，我们西域人素来不喜欢弯弯绕绕，我便与你直言了。在你大昭为质数年，你大昭虽口口声声对质子以礼相待。但却任由百姓欺辱于我。只有林苏眠会问我，开不开心，会缠着我问西域是什么样的。所以那时我便觉得林苏眠是不一样的，至少这份恩情我该记在心上。所以在我离开大昭时，我和她说，她的仇我帮她报，让她和我一同回西域。”

　　“可她不愿，她说你于她有救命之恩。更遑论此生她早已决定痴心于你。因此我选择退出。”

　　沈焚鹤愣了瞬，忽然门外江儒脸色大变，顾及不了沈焚鹤还在里面和拓跋允私谈。

　　他便闯入进来，向拓跋允行礼道歉，又道：“王爷，京城出事了。”

　　江儒伏在沈焚鹤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却使得沈焚鹤脸色大变。

　　他怔了瞬，连忙行礼告别。

　　林苏眠正在隔壁酒楼雅座，她看着沈焚鹤慌张上马就觉得可笑至极。

　　忽然，拓跋允打开窗，循着视线往上看。

　　林苏眠正倚在窗边，嘴角还噙着笑。

　　拓跋允垂下眸，道：“走吧，回宫。”

　　侍卫不解，问道：“王上此次出宫不就是为了见林小姐吗？”

　　他含笑道：“要不说你笨呢？她想做的事孤全力支持便好了，如今她正快乐着孤就不去扰她雅兴了。”

　　另一边，酒楼。

　　包厢内摆满了佳肴，舒儿也端坐在凳上，举着酒杯庆贺道：“以后小姐便可高枕无忧了。”

　　林苏眠笑了瞬，道：“鹤王如今是失了方寸了，咱们且看着这事态究竟能变化到哪一步。”

　　舒儿自顾自喝了一杯：“小姐这步棋走得也太妙了，把温小姐用边城半数妇孺换西域圣药这事印在纸上，又把纸洒满了大街小巷，现在无人不知这件事。如今大昭刚战败，正是需要安稳民心的时候。纵使陛下和鹤王有意包庇，但那么庞大的民怨他们怎么能抵挡得住？”

　　“咱们呀，就提前吃了这顿庆功宴吧。”

第18章

　　话落，林苏眠举起酒杯，仰头饮下。

　　一口烧鸡，一口美酒，可真是痛快！

　　林苏眠看着窗外落下的夕阳，却无尽悲怆。

　　眼泪一滴滴落进酒里，眼前的世界已逐渐模糊。无能为力深深笼罩着她，夕阳落下紧接着会是无边的黑夜。

　　那些枉死的人，那些失去父母庇佑的孤儿，那些拼命活着的人。

　　难道他们就活该成为别人刀斧下一不小心便会失去生命的可怜鬼吗？

　　她不甘，可沈焚鹤确实说得对，他们不过蜉蝣，要改变这世道实在太难了。

　　喝着喝着两人便伏在桌面上睡着了，酒楼小二将她们扶到房间入了睡。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信鸽也恰好来到。

　　林苏眠看完信，便立即点亮烛火，将它焚烧。

　　舒儿醒来忙不迭赶来林苏眠房间，林苏眠笑了笑，道：“舒儿，咱们还得回大昭一趟。我要亲眼看着温梦瑶伏法。”

　　舒儿一惊，道：“这么快温梦瑶的处理结果就下来了？”

　　林苏眠点了点头，窗外天光大亮，那光影映在她明暗半边的脸上。

　　林苏眠回答道：“从前我总想着要温梦瑶为我爹娘的死付出代价，却不曾想过区区两条人命，又如何能撼动她呢。如今大战刚停止，大昭到处都在招兵买马。谁人没有妻子儿女，谁家没有尚在病榻的母亲。如果这件事不了了之，谁还敢从军呢？也因了这般，陛下才不能不对温梦瑶做出处罚。”

　　舒儿道：“所以处罚结果便是处斩温梦瑶？”

　　林苏眠愣了瞬，却仍是没底气，只是说：“收拾东西，马上出发去大昭。”

　　舒儿立马将林苏眠摁在梳妆台前，道：“那我先简单给小姐梳发髻，待到回了府邸，再让离儿给小姐梳个漂亮的。”

　　林苏眠点了点头，看着铜镜前那张美艳的脸，却垂下了头。

　　林苏眠虽是得拓跋允相救才能安然来到西域，但她从未想过要依靠拓跋允。

　　是以她来到西域的第一个月，她就利用自己的陪葬物品在西域开了这家酒楼。大昭的菜市很新颖，结合了西域人的口味，在西域很受欢迎。

　　如今海棠酒楼在西域是声名鹊起，她总算是依靠自己在西域有了自己的府邸。

　　她低声道：“舒儿，若我爹娘能看见我长大的模样，他们应该会开心的吧。”

　　舒儿握住梳子的手怔了瞬：“小姐想爹娘时至少还能回忆回忆，可舒儿自出生起便没见过爹娘。听村里的人说是爹娘嫌弃我生下来是个女子，便将我随意丢弃在田地里了。”

　　“小姐爹娘如此疼爱小姐若能见到小姐长大成人，自是欣喜万分。可舒儿父母便不一定了，他们若是得知我竟还好好活着这世上，怕是会有些意外吧。毕竟他们把我丢在那满是野狗的田地里。恐怕就没想过让我活着出来。”

　　林苏眠一愣，起身将她拥在怀中。

　　将她扶着坐下：“舒儿，我无家人在世，你亦如此。此后我便算是你的亲姐姐，我们互相照拂可好？”

第19章

　　舒儿一喜，眼泪却簌簌掉落。

　　她眼睛红得如兔子般，只是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泪眼。

　　抽搐了半晌才道：“小姐……”

　　舒儿虽是拓跋允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但她们相处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情谊早已不是主仆那么简单了。

　　林苏眠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温柔道：“舒儿，若你日后有了心仪之日，我便为你添上一份厚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舒儿羞了脸，止住了泪意，慌慌道：“舒儿才不要嫁人，要一直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林苏眠笑了：“真是傻丫头。”

　　……

　　回府马车上。

　　车架行驶到一半时，马夫忽然惊呼道：“小姐，有人在我们马车前晕倒了。”

　　林苏眠立马起身下了车架查看，却见到一个穿着素色衣袍的男子在马车前晕倒。

　　抛开旁的不说，那张脸就像是被精雕玉琢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