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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青瓦红墙绵延而去，筑起一座座深宫。

长乐宫里，初冬还有一院子的秋菊没有谢，红绿黄白，开得倒是热闹。

宫里，顾昕芷换了一身大红宫装，发髻被高高盘起，头上插着金面红宝石步摇，宫婢为她上了妆。

这样一看，顾昕芷倒真像是换了一个人，尤其一双明湛湛的眼睛格外动人。

离垢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她浅笑着走上前，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惊艳。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呐，这换了身衣服，倒是大有不同，我差点没认出来你。”离垢上前，让宫婢们退了下去。

顾昕芷看见他，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苦着一张脸道：“当妃子头上都要顶这么重的东西吗？”

离垢看了她一眼：“你是来帮我渡劫的，这点苦头都吃不了，我可是白把唤魂铃借你了。”

一听这话，顾昕芷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这点苦头我吃得了，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第31章 一团棉花

是夜，初冬的天微微有些寒凉，外面的天色暗沉下来。

外面几株菊花耐着严寒已经有些打蔫了，顾昕芷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拿着一把小剪子学着给它修剪枝叶。

才刚动手，背后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她耳尖微红。

顾昕芷扭头看了一眼，见陆羽祥就站在离她几尺开外的地方。

也不过就是一眼，她又扭回了头，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继续修剪着。

陆羽祥蹙眉，忍不住看了她手中的花一眼：“你这般剪法，这花怕是活不成了。”

顾昕芷瘪了瘪嘴，没有看他，只是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羽祥冷声道：“莫要闹了，救你阿娘要紧，跟我回去。”

顾昕芷埋低了头，嘴里小声嘟囔着：“我就是在救我阿娘。”

见顾昕芷没有动作，陆羽祥的脸色一沉：“平白来掺和人间做什么，你是黄泉之主，竟在人间后宫流连，成何体统。”

顾昕芷将头埋得更低：“黄泉之主是我阿娘。”

陆羽祥闻言，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放柔了一些：“既是如此，莫要闹了，回去。”

顾昕芷放下手里的剪子，一脸认真道：“你走吧，我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办。”

走？陆羽祥挑眉，记忆中自打相识以来，顾昕芷从未对他说过让他走之类的话。

不知为何，陆羽祥心中一阵恼怒，明明是想着帮她集齐七滴眼泪救回孟婆，而后分道扬镳。

可是近些时日，他竟会被这个丫头惹得如此恼火，却又毫无办法。

若是就此甩手离去，他又总是有些悬心。

“顾昕芷！”陆羽祥低喝一声。

顾昕芷一愣，起身站在他面前：“上神，我会救我阿娘的，若你公务繁忙，便自行回去吧。”

一句上神，让陆羽祥心中一沉，好像这两个字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

他看着眼前人，这些日子她清瘦不少，这般上了妆，换了身衣裳，着实比从前顺眼不少。

可是越是顺眼他才觉得越是陌生，就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呦，陆羽祥上神驾到真是有失远迎，怎么着？上神今日有空来凡间赏菊？”

两人正对峙着，离垢的声音远远传来，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看到离垢，陆羽祥这才明白了什么，脸色阴晴不定：“这就是你入宫为妃的缘故？因为离垢？”

顾昕芷看了他一眼，点头。

袖中五指不由握拳收紧，陆羽祥看向离垢，眼神淬冷：“离垢，你诓她入宫意欲何为？”

“诓？”离垢挑眉，嗤笑一声，“陆羽祥，诓她的人是你，我可从未诓过她。”

展开折扇，离垢走上前一把拉住了顾昕芷的手，顾昕芷缩了缩，却被离垢拉得更紧。

“你也看到了，魔界与神族素不通婚，我让她下界自然是来人间携手白头啊！”

闻言，顾昕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陆羽祥看着那双紧握的手只觉十分刺目，脸色跟着阴沉得可怕，看向一旁的顾昕芷：“所以，你要跟离垢成婚，连救你阿娘都顾不上了吗？”

顾昕芷看了一眼离垢，再看向陆羽祥，这才道：“这事与我救阿娘有什么相干？”

见陆羽祥的脸色越发难看，一旁的离垢倒是满脸得意。

顾昕芷收回了手，又问陆羽祥：“你不是说小玉那里也会有我要的眼泪吗？烦请你替我给她说一声，明日我便召她来我身边做个宫婢。”

陆羽祥恼怒，他都不知道顾昕芷是真傻还是假傻，显然他现在已经很是恼火，可她还像是个没事人。

他冷笑一下：“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顾昕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才开口：“也是，那我明日让别人去传话便好。”

“你！”陆羽祥额上青筋一跳，心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他一甩袖，愤然转身离去。

第32章 九死一生

看着陆羽祥离开的背影，顾昕芷捡起地上的剪子，眼中毫无波动。

离垢看了她一眼，不由笑道：“我看你从前那般追着他的背影赶，如今倒是就这般放下了？”

顾昕芷的身影僵硬了一瞬，却也就是一瞬而已。

她淡淡摇头：“我亦不知世间情爱为何，可却也晓得，眼泪是咸的，心是会痛的。”

她是愚笨，却不是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的心亦是会死掉的。

离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孟婆殒身之后，这小丫头好像也跟着长大不少。

不过，他也就是这样一提，并不在意。

“这几日宫中可能会有一场大变，长乐宫会有一场大火，你法术低微，我还担心你能不能护得住，到时候我法力全失，身家性命可是都交给你了。”离垢面上很是严肃。

顾昕芷坚定地点点头：“放心吧，我这次出来还带了些仙丹，护你无恙肯定没有问题。”

离垢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魔君渡劫九死一生，这件事决计不能让旁人知道的。”

“好了好了，都说知道了，我不会说的。”顾昕芷摆了摆手，“你快走吧，我想要睡觉了。”

可是离垢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阔步进了殿中。

顾昕芷一急，忙叫住他：“诶，你做什么？”

“做戏要做全，那个宁王可是时时盯着，你可别露出马脚，莫不然改了气运，我可就要倒霉了。”离垢进殿还不忘关上殿门。

二人共处一室，顾昕芷起初还有些不自在。

可看离垢直接就在一旁的榻上躺下了，她也才慢吞吞爬上了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月色孤冷，清光洒落，满地银辉。

离垢双手枕在脑后，没有睡着，侧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顾昕芷不由失笑。

这小东西真是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不过这般心思单纯之人，在世上恐怕是很难寻到了。

听着床上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他心中稍定。翻了个身，这才睡下了。

宫墙之内，高檐之上，一抹白色身影站在屋顶，视线落在已然灭灯的长乐宫的方向。

陆羽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若是从前，他还能说自己是问心有愧所以才一路护着她到人间，可是现在呢？

顾昕芷似乎已经不是那么需要他了，他心反倒觉得空空的。

许是欠下的还没有还掉，这才让他觉得若有所失吧。

……

三日后，洛阳城初雪翩然而至，朱墙黛瓦间，不过一夜便覆上白雪。

城中皆传，皇帝觅得佳人，汐妃入宫不过几日媚得君王再无早朝，坊间传言，妖女祸国。

而顾昕芷对此言并不放在心上，而是依约将小玉接到了长乐宫，当了个小女使在她身侧。

且自那日以后，陆羽祥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因着要帮离垢渡劫，寻找眼泪的事情便只得暂时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