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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说……皇位。”

　　本以为大皇子会露出惊恐的神情，却没想到他只是定定看了她一会，便道，“姐姐应该知道……我是父皇最不宠爱的皇子吧。”

　　他不是问沈见悠，而是肯定的语气。

　　“祝我得到皇位，你有什么好处？”

　　这倒是跟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沈见悠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眼大皇子，这孩子自从从西北死里逃生以后，就变得成熟了许多。

　　原本自己还想着哄骗他，如今看来还是实话实说会更好。

　　但是有些话，也还没有到和他说的地步。

　　于是她叹了口气，抬手轻拍了下大皇子的头说道，

　　“你还记得你在西北的时候同我说什么吗？”

　　望着大皇子从茫然到坚定的眼神，她知道他也想了起来。

　　那时在西北，大皇子从灾民手里死里逃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咬破了手指，写了一封《泣大旱书》，

　　满目血字，不是对灾民暴乱的责难，而是对天灾无情的控诉，对官员昏庸的指责，甚至对天家皇权的质疑……

　　沈见悠从没有想过一个总角之年的孩子身体里能蕴藏着如此之深的智慧，自此便将他看成是如自己弟弟一般的存在。

　　直到他回了京城……

　　“既然大皇子并无这番心思，那便当我从没来过。”

　　沈见悠说着开窗就要走。

　　这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很轻，却足以听清。

　　“姐姐……我想的。”

　　她回身，看见的是少年澄澈如湖水的目光，

　　“我想成为皇帝，想让黎民百姓得安生，”

　　“若是不能，我便也要把这腐朽的皇权还给百姓！”

◇ 第二十九章 神女

　　乾清宫。

　　“启禀皇上，臣听闻昆仑山上出现了一个百年难遇的神女，每当起舞之时便有仙雾缭绕，就连千里之外的百灵鸟也一同鸣啼……”

　　大臣小心地用余光睨了一眼皇帝，又继续道，

　　“传闻那神女能治百病，若皇上能……”

　　话未说完，便被皇帝匆匆打断，“立即召神女入宫！”

　　说完，皇帝又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

　　这几年皇帝的惊惧症愈发严重，一日夜里甚至不顾暴雨，持剑冲出门外劈砍，像是在劈砍什么看不见的人。

　　嘴里还不住地咒骂道，“都是老不死的错！要是宠爱的是我……”

　　那日过后，便染上了肺疾，太医反复配药之下都无法根治，只能靠长期服药。

　　久而久之，皇帝开始担忧自己朝不保夕，开始寻求长生的法子。

　　四处求仙拜佛，哪怕只是传闻，也要一试。

　　如今皇帝听到这神女的消息，更是蠢蠢欲动。

　　“皇上，万万不可。”大臣连声劝道。

　　“那神女行踪不定，只有在每月十五日才会在昆仑现身，根本无法召入宫中啊。”

　　“那你是在戏耍朕？！”

　　皇帝一拍龙椅，吓得大臣连忙下跪磕头，

　　“臣不敢，皇上明鉴，臣所言句句属实……”

　　龙椅上的皇帝眸子闪了闪：“好，那朕便亲自去看看，若是有假，朕诛你九族！”

　　“见悠！那皇帝果然来了！”

　　听着门外旧部的声音，此时沈见悠正盘坐在香炉后，高髻簪花，身着纯白素衣裹绯红束腰，整个人清丽脱尘。

　　闻言，她缓缓睁开眼，捡起身旁刚摘好的一捧莲花站起身来。

　　她等沉寂多年，终于再次要见到仇人了。

　　皇帝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道观门口，却被门口的道士拦住了。

　　“大胆！皇上你也敢拦！”

　　皇帝身边的随从眼看着就要拔刀。

　　那道士扫了皇帝一眼，抱手一拜：“各位施主，神女现在正在沐浴更衣，还望见谅。”

　　皇帝倒是对这种修道之人颇为尊重，随即点头示意身旁太监。

　　“那便在此等候了。”

　　良久，才听里边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

　　“请他们进来吧。”

　　朱玄色的观门大开，往里望去，只见四周烟雾弥漫，宛若仙境。

　　迷雾正中，一女子身穿素衣红纱随风舞动，仙气飘飘。

　　皇帝看得痴了神，眼里满是那舞动的红纱。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女？”

　　他摇了摇头，似是想看看是不是做梦，

　　“来者所求何事？”

　　一曲舞毕，百鸟啼鸣，

　　神女的红纱飘落在了皇帝的面前。

　　“朕……”

　　他捡起红纱正要开口，

　　原本啼鸣的百灵鸟瞬间噤了声，迷雾越发地浓重，

　　神女的身影也在其中愈发模糊。

　　“不，你的愿望神佛难圆……”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气氛霎时变得严肃起来。

　　“为……为何？”

　　“罪孽深重，煞气缠身……”

　　此言一出，皇帝神色忽地一变。

　　“敢、敢问神女，何解？”

　　“认罪！”

　　神女的声音在雾中回荡，

　　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低沉的“认罪、认罪”的回声。

　　护卫们面面相觑，纷纷摸向腰间的刀。

　　皇帝皱了皱眉，示意那些护卫退下。

　　在修行之地打打杀杀乃是大忌。

　　就连展露刀光也是对神仙的大不敬。

　　“神女息怒，朕当真不知所犯何罪，”

　　皇帝抬眸，俨然一副正气浩然的模样。

　　“朕登基十余年，一直心系苍生、勤政为民……”

　　呵，心系苍生。

　　面纱之后，沈见悠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一把扯过皇帝手中的红纱，朗声道，

　　“两年前，西北旱灾，你坑杀四百灾民，你可认罪！”

　　皇帝一愣，“这……这是因为他们组织暴乱，导致更多的灾民无法得到赈灾粮，这是杀鸡儆猴！”

　　“你可认罪！”

　　“可是朕……”

　　神女的连声发问令皇帝眩晕的感觉更甚，最后不得不喊道，

　　“朕认！”

　　“五年前科举，状元郎被战马践踏致死，你可认罪！”

　　“这、这是状元因私强迫工部尚书千金，他……”

　　神女的声音再次袭来，这一次皇帝头疼欲裂，只得喊道，

　　“认……认罪！”

　　“八年前，下令火烧边境十六城，你可认罪！”

　　皇帝心里更慌，那明明是因为邻国来犯，不得已之举，

　　但想到自己一旦解释神女那震痛耳膜的声音会再次袭来时，这次他果断喊了认罪。

　　接下来不管神女说什么，记与不记得的他都下意识喊了认罪。

　　沈见悠见时机成熟，忽然开口，

　　“二十年前，你作为皇子联合当时的太尉私吞赈灾粮，致使无数灾民活活饿死，你可认罪？”

　　在下意识喊出这句话时，皇帝脑中的一根弦忽然绷紧了，令他有了一瞬的清醒，“不……不是……”

◇ 第三十章 偿还

　　不等皇帝解释，神女的声音便从雾中再次传来，

　　“十五年前，为了夺嫡，不仅杀害了胞弟十六皇子，还一连杀害十五位朝中大臣，更是将兵部尚书沈大人一家灭门，你可认罪？”

　　“不……不，十六不是我杀的，这与朕无关！”

　　皇帝有些慌了，试图拨开那重重迷雾追上那时隐时现的红纱。

　　“三年前，因定王得知你登基真相，便不惜再次残害手足，杀害定王府上下几百认，你可认罪！”

　　提到定王，这边沈见悠的脚步一滞——

　　那些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做着自己职责内的奴仆婢女，凭着月月的俸禄养家糊口，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毫无理由地被冠上谋反的罪名。

　　还有她的陆井然，在新婚那一日被他的皇兄派人万箭穿心而死。

　　至今，都没能给他收尸……

　　这些，就是他口中所谓的为民、为苍生？！

　　红纱飘落，皇帝终于追了上来，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感觉被人重重踹倒在了地上，

　　胸口被人踩住，神女的声音不再缥缈不定，她盯着他，怒声道，

　　“今日，你该为你所做之事付出代价了！”

　　皇帝怒极，大喊道，“来人！来人！还不快护驾！”

　　“你以为他们还能来救你吗？”

　　说着迷雾渐散，面前的景象赫然映入眼帘。

　　沈见悠瞥着满地倒下的禁卫军，脚下的力道越来越重，

　　“陛下说的……可是他们？”

　　“你、你……”

　　那皇帝紧紧地捂着心口，这才意识到此时全身酸软无力，

　　“雾……雾里有毒！”

　　说着，两眼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