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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地看着放声大哭的齐骨，语调柔缓道，“朕知道，你初及笄，便接连没了爹爹和娘亲，心中积郁许久，到宫里来，头三个月的时候，脸上半点儿笑容都见不到，虽说宫里要谨言慎行，但这规矩束缚不到你身上，总是压抑自己，对身体不好。”

第42章 不看风月过黄昏

　　就连这种时候，他们俩唯一那点儿虚假的亲情都要分崩离析了，宋普还偏爱她。

　　还宠着她。

　　这比杀了齐骨还要难受。

　　她感觉自己胸口被宋普刺了一剑，致命一剑。

　　但她一时片刻死不掉，只在苦苦煎熬。

　　恨着宋昭苏的时候，齐骨还有执念。

　　如今万念俱灰。

　　宋普也不强求齐骨能立刻就缓过来。

　　他耐心等着，等齐骨哭声小下去，等齐骨喘息变得均匀。

　　看齐骨情绪起伏不那么大后，宋普才开口：“你入宫来，已经足足有一整年时光，这一年里，发生在你身上也好，在这宫里其他人身上也罢，你总归是看明白了点东西吧？”

　　“皇家哪有什么亲情爱情？”

　　“那都是穷人买不起，皇家不需要的东西。”

　　“这世上，只有利益是真的，只有权力是永恒的。”

　　宋普展开双臂，抬头去看宫殿奢华，他看得一圈，道：“你爹娘那是你爹娘，你是你，朕同他们的恩怨，不该跟你牵扯到一起。”

　　“朕感激他们当年相助，所以朕给了他们别人一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们对朕有亏欠，而朕取了他们性命相抵。”

　　“你是无辜的，你不曾亏欠过朕，所以朕给了你无上的荣耀与权势作为弥补。”

　　“娇儿，你是中宫，你是大业最尊贵的女人，你被称为小万岁……若朕活不到百年，在我们的孩子没长成之前，你想代政，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你已经拥有这么多了，何必还在意那两个早就不存在这个世上的人呢？”

　　“可那是我爹爹和娘亲啊——”齐骨喊得凄厉，泪珠如心碎成齑。

　　她不懂宋普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或者说，宋普天生就没感受过父母的恩情。

　　她只觉得他冰冷如纸，毫无感情。

　　宋普也觉得齐骨听不懂人话。

　　他已经说得极有耐心了。

　　“好，既然你坚持，那朕问你，要你舍了现在这一切荣华富贵，要你入天牢为囚，换朕书罪己诏，把云衡，还有你母亲，包括朕那个逆子，把朕的罪行皆书于帛上，昭告天下，你愿意吗？”宋普冷笑。

　　“用你往后的前途，换他们一个沉冤昭雪，你愿意吗？”

　　“离开朝堂中枢，离开这巨大的权力，把生杀大权都交还给朕，你愿意吗？”

　　“就像长春宫里一样，你整日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宫殿，能听你言语，同你言语的，不过只有老鼠秋虫而已，你，愿意吗？”

　　一句句“你愿意吗”，把齐骨问得做哑。

　　我愿意吗？

　　齐骨问自己。

　　虽有道德束缚。

　　虽有为人子女的薄膜在中间阻隔。

　　但齐骨不得不直面自己心底最真实答案。

　　从犹豫那刻起，从她没直接同意那刻起。

　　答案就显而易见。

　　我不愿意。

　　纵然不孝，纵然显得不近人情。

　　但齐骨清楚知道，自己不愿意。

　　所有需要犹豫的问题，那就不是可以豁出性命去的。

　　只有还能选择的人，才会在面对选择的时候，权衡利弊。

　　不是每个人都会给自己选择的余地。

　　但齐骨不愿意。

　　这两年来，处处寄人篱下，为求自保，不得不学着撒娇讨好，时时看人脸色……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也过明白了。

　　宋普说得没错，斯人已逝，但她还活着。

　　她不能这么浪费活下来的机会。

　　她不会蠢到去相信宋普。

　　更何况，罪己诏？

　　这有什么用？

　　废纸一张罢了。

　　她的爹爹回不来，娘亲也回不来。

　　她不想再叫自己的人生为他人掌控，不想叫自己的命运不可捉摸。

　　她要主宰自己的未来！

　　至于宋普……

　　“你不要再执着那些东西了，那都是无权无势的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所以选择了什么亲情爱情友谊之类的，你不需要……”见齐骨犹豫，宋普也就知道了齐骨的选择，他很高兴。

　　高兴他没看错人。

　　他知道，齐骨跟他，骨子里就是一类人。

　　“你放心，朕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在朕走之前，朕会把所有潜在威胁，都替我们孩子扫平，也会把齐家的扶持起来，叫你背靠齐家，等朕不在的时候，不至于陷入困境……现在，你就安安心心，给朕生个太子，朕向你保证，只要孩子一出生，那他就是大业最受宠之人，没有之一！”

　　齐骨漫不经心听着，缓缓闭上眼，不想叫他看清她眼底的恨意和决心。

　　或许，她该考虑考虑，宋昭苏给她的意见和建议。

　　那日，宋昭苏离去时候，问齐骨：“想不想替相爷和夫人报仇？”

　　齐骨没说话。

　　这问题完全没有回答必要。

　　若是不想复仇，她隐忍这两年是为什么？

　　“呵呵……”宋昭苏知道她心思，笑着再问，“你听我的，我来帮你，好不好？”

　　齐骨没想到宋昭苏会说出这种话。

　　她和宋昭苏，如今再是关系扯不清楚，但跟少时那段感情，早就不一样了。

　　现在二人间掺杂东西太多，她为子嗣，他为欲望。

　　不纯粹的情感，再谈合作？

　　齐骨觉得有些头痛。

　　她揉了揉太阳穴，问宋昭苏：“你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要什么？”

　　若说是为皇位，那他应该很明白她对权力的渴望才是。

　　若说不是，那齐骨实在想不明白，宋昭苏费尽周折帮她，到底为何。

　　或许欲望涌上来的时候，他会沉沦臣服欲望。

　　但现在两人那种情绪已然消退。

　　他该清醒理智了才是。

　　“宠儿信我吗？”宋昭苏不想这么早把谜底透露给她。

　　他承认这时候的齐骨已然很强大，但这强大，依旧是在宋普和他的照顾下。

　　雏鹰飞翔，总是该被摔下悬崖的。

　　老鹰尚在，她如何能学会飞翔？

　　“不信。”齐骨回答得毫不犹豫。

　　宋昭苏笑了笑，道：“只说当前，在想要宋乾元死这件事上，我同你目标一致。”

　　说着，自袖中，掏出一瓶药来，给了齐骨。

　　“为求子嗣，宋乾元肯定还会招你侍寝，你依旧只叫他来中宫就是，在侍寝前，想法子把这药献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