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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将水烟枪在巨石上磕了磕，眸光远眺：“我从没讨厌过她，因为我知道她为何会变成这样，只是偶尔会有些不快。”

宋云谣的声音不带一点儿感情，又问他：“怎变成了那样？”

汉子语调悠扬：“幼时被欺负过咯！她是随着难民流落到银水村的，瞧你也不像是吃过苦的人，要知道难民队里就是吃人的地狱，不蛮横些怎么能成？”

“她凶悍，对我也不能算特别好，可要是半点也不喜欢我，有何必在我做工时赶来送饭，赶上地动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了……”

说着说着，汉子的声音逐渐萎靡下去。

他问宋云谣：“我感激她这几年同我的夫妻情分，又怨恨她将从前的苦痛释放在我身上，直至她死，我都不明白我对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姑娘，你懂么？”

宋云谣没有答话，猛地将锄头抡下，砸在一块坍塌的石板上，发出震天的响声。

一道微弱红光，在宋云谣眼前溅起。

她定睛一看，只见是沈琛迟曾带过红玉髓珠。

第四十四章

那点珠玉红光，在宋云谣眼前跳跃。

她猛地丢开锄镐，跪在地上挖了起来。

一粒又一粒的红玉髓珠被她找了出来，宋云谣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抽水烟的汉子见她这副模样，立即瞪大了眼上前，不敢置信的问：“这下头难道还有人？！”

“有，一定有！”宋云谣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扭头朝着汉子恳求，“大哥，我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

汉子神色立即严肃了起来，他手指弯曲，在那块石板上敲了敲：“下头有人吗？”

宋云谣屏住了呼吸，夜空下却一片寂静。

无人回应。

她眼眶烫得厉害，情绪激动得已经不能言语，只能朝着汉子胡乱比划：“定、定是有人……我求您想想办法……”

汉子粗眉紧皱，找到石板的边缘，奋力抬了下。

石板松动了下，却又很快盖回了原处。

宋云谣焦急地看向汉子，只见他望着石板摇了摇头：“这玩意我一人抬不动，你且在此处等等，我去叫人来！”

宋云谣自然不会拒绝，她频频点头。

待到汉子走后，她又回身，开始清扫压在石板上的杂物。

宋云谣丢开碎石，不断颤声问着：“沈琛迟，你在下边吗？你跟我说句话……”

可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眼泪大颗砸落，在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中，忽然混进一声微弱的低唤：“宋云谣。”

宋云谣的身形陡然一滞，旋即回过神来。

她猛地丢开手中的碎石，朝着那块石板不断问道：“沈琛迟，是你吗？！”

石板底下，又传来沈琛迟那微不可闻的声音：“是……你怎么在这儿？”

“我……”

宋云谣想答，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苍白的唇轻颤，跪在地上，迟迟不能言语。

而下边的沈琛迟到了此等时刻，都没有半分慌忙。

他的轻笑声一如往常，仿佛并未困在生死之际：“看来你是不准备再装作失忆了。”

闻言，宋云谣一时愕然。

她讷讷开口：“你都知道了？”

是在宫宴刺杀，还是听到了她与百里明宸的谈话，抑或是顾荷所说……

“都不是。”沈琛迟的声音骤然，瞬间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养大的人，怎会不了解你。”

宋云谣莫名有些鼻酸起来。

她忍住喉中梗塞，声音愈发颤抖：“那你也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什么吗？”

“知道。”

轻轻二字，落在宋云谣的心上却犹如巨石。

她紧咬下唇，半晌后才问出一句：“你既然知道我是来杀你，为何纵我？”

石板底下的沈琛迟默了瞬，缓缓开口：“在你‘死’后，我不得不承认的做错了一些事，如果让你杀我，能让你放下那段怨，我无悔。”

宋云谣总想说点什么，又总是张口无言。

好在沈琛迟一直在说，声音虽小，却又叫她听了个清楚。

“而且让你杀我又如何，你又奈何我不得，我全当你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陪你玩上一玩，并不打紧。”

第四十五章

听得最后这句话，宋云谣哑然失笑。

果然，不论在什么时候，沈琛迟都是那个沈琛迟。

他对万事万物都胜券在握，这天底下所有人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支撑他脊梁的，是那节张扬的傲骨。

宋云谣又笑又哭，心中淤堵得更加厉害。

而沈琛迟断断续续的话声，还在传来：“如今说那些都没有用了，我还有最后几件事要交代你。”

他陡然认真的语气，令宋云谣心头一颤。

她忙说：“沈琛迟，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好好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命令你。”

宋云谣的担忧还没完，沈琛迟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他似是气力将尽，那威严当中带了几分强撑的意味：“徐元慎能与我斗这么多年，也是有些本事在，此番我出事，他定在京州慢慢瓦解我这些年的势力……”

沈琛迟顿了下，宋云谣他要自个儿帮他保下这些年的心血。

却没想到他说：“我那些人保下来的人应当快被他知晓了，你回京州后，去聚财当铺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他们认识你，会给你一笔钱，你就带着那笔钱和你的家人去西风。”

说道这儿，沈琛迟好像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隐忍，最后跟宋云谣说道：“还好有百里明宸，将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无论如何，宋云谣都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沈琛迟会叮嘱她这些。

他不要王权富贵，也不自个儿打量退路。

只看到她能阖家团圆，有了新的生活，便全然放下心了。

宋云谣喉中涩痛，她望向那大哥离开的方向，见迟迟没有人来不免着急。

她低下头去，对着石板焦急的说：“我不去，沈琛迟，你要真有本事就将那些属于你的东西都夺回来！救你的人马上会来，你再等等！”

“可是等不到了。”沈琛迟如是说。

他被困在这下边已有整整七天，若不是靠着腰间水囊那点儿净水，恐怕此刻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而宋云谣也知道，她只能祈求着去找人的大哥能快点回来，再快一点。

石板底下的沈琛迟是真等不起了，他眼皮无比沉重，强撑着不肯合上，脑子里竟想起与宋云谣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躺在废墟上，右腿还被砾石划破，此刻已经没了知觉，就算是能出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