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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纬一听,顿时热血沸腾。
尤其是因为他的淑妃冯小怜,就在他的身边,他不能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跌份丢脸。
就在你打算再次撤军的那个晚上,高纬命令北齐军队,填平了堑沟。一大清早,他们就乌泱泱地朝着你,冲了过来,在一个小范围的战场上,与你进行相对静止状态下的消耗型阵地战。
这种战斗,是你北周的步兵们,最擅长的那一款。
东西两朝的皇帝,高纬和你,各占一边,各自督战。
你的身边,是你的老基友,普六茹坚。
高纬的身边,是他正儿八经的爱人,冯小怜。
其实,有时候吧,你挺羡慕他的。
但那只是有时候,不是这时候。
这时候,你指挥全军,要认认真真地跟他扳手腕。
是的,这场战斗,是一场超大规模的扳手腕,狭小的战场空间,仓促的预备时间,不允许东西双方,使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计谋,这是一场纯粹的、原始的、残酷的角力。
两军接触的位置,有一条血肉横飞的死亡线,死亡线两侧的两军将士,不断地倒地不起,后面的人,又不断地填充进去。
死亡线会向着填充速度稍慢的一方逼近,逼近到一定程度,又会被逼回去。
来回相逼之下,战场的中央,两军将士的遗体,已经堆成了小山。
北齐的罪恶,只是几个君王犯下的,北齐的罪责,却要这个王朝的所有人,一起承担。
你想起,战前你写的宣战檄文,说你发动的战争,是在替天行道。
有那么一阵子,你的军队明显占据了上风,把死亡线连续往对方那边,逼退了得有个整整三十丈之远,已经接近对方阵营的底线。
可这个时候,你有些吃不上劲了,预备队都已经投进去了,后面的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看看北齐那边呢?却还有几队人,没上场呢。
要不然,慢慢撤回来?免得……
死亡线消失了,北齐的抵抗,全线崩溃了,他们的阵营,一下子全都垮了!
这是怎么了?
管他的!
追!
你的兵马,一直从正午,追到了天黑。
追至临汾城下,你解救了坚守孤城一个多月的英雄梁士彦。
梁士彦抹着眼泪对你说:臣几不见陛下!
然后,好奇心强的你,审问了一个俘虏,问他刚才的关键时刻,他们为什么突然放弃?
俘虏说,淑妃冯小怜见死亡线,向着她稍稍靠近了一下,便被吓得花容失色,哭着对高纬说“军败矣,军败矣”,示意高纬赶紧逃命。
一旁陆令萱的儿子穆提婆,也赶紧劝说高纬撤离。
高纬一听,想都不想,调转马头就跑。
作战的士兵们,还没跑呢,你督战的皇帝就要先跑,这算怎么回事?
将军们赶紧上前,拉住高纬的缰绳,劝阻说:半进半退,战之常情,今兵众全整,未有亏伤,陛下舍此安之,马足一动,人情骇乱,不可复振,愿速还安慰之!
意思是,这种情况,在战争中很正常,皇上您不要怕,更不要跑,您跑了,我军会在顷刻之间,兵败如山倒。
前方也又军官,专门回来劝高纬说:“军寻收讫,甚完整,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将内参往视。”
意思是说,前方已经扛住了,又把死亡线给压过去了,现在的阵容非常完整,皇上可以回去督战了,您不相信的话,可派您信得过的人先去看看。
嗯,好把,那派谁去看呢?
高纬的眼光,移向了穆提婆。
穆提婆见状,以为高纬要叫他去看,赶紧说:“这话不可信,陛下,咱们还是快跑吧。”
当年,高纬的父亲高湛,也曾亲临前线督战,也曾被吓得尿了裤子,也曾爬上马背就想跑。
可他最终还是被劝住了,最终挺过来了。哪怕战后,他抱着大将斛律光的腰,嚎啕大哭,也依然勉强算得上是一条汉子。
而高纬,最后还是跑了。
那些苦苦支持着的北齐将士们,见他们的皇帝,就这样扔下他们跑了,一下子,就灰心了。
然后,就是你所见到的那一切。
此战,北齐阵亡过万,被俘十万,军资装备,损失过百万。
从六镇走来,扰乱天下,开启乱世五十年,被高欢收留,割据东方,保家卫四十载的北齐高家军,老派鲜卑族主力,至此,损伤殆尽。
不得不承认,你能拿下这次决定性的大胜,对手高纬,是你的头号功臣。
你自己都怀疑,要不是高纬自己作妖,就凭你手下这些兵,真的能拿得下高家军?
那万一,下一次,高纬不作tຊ妖了呢?
走过临汾,前方就是高氏老巢晋阳。
你听说,逃到晋阳城里的高纬,已经把剩余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他的堂哥,高澄的儿子,高长恭的弟弟,安德王高延宗。
你也听说,那高延宗武艺高强,是当年邙山战神高长恭,都自愧不如的人。
你也亲眼看见,临汾大战中,高延宗在败军之际,指挥若定,危难之间,全身而退。
你知道,能做到这一点,难度不亚于邙山之战中的孤身闯阵。
所以,能不能再接再厉,攻打晋阳?
你又开始了自我怀疑。
况且此刻,有关太子又在长安蠢蠢欲动,这种永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流言,再次传来。
还有,历尽连日操劳,你那脆弱的身体,又开始有些吃不消。
此时此刻,你又该何去何从?
要不然,反正临汾已经拿稳了,就这么收了。
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眼下已是腊月隆冬时节,忽然一阵凛冽的寒风,从大帐的各处缝隙闯进来,利刀一般地,把你温热的胸膛刺痛,让你骤然感到,喉咙里一阵腥甜,你吐出来一看,那是心头一汪热血啊。
所以你,还有多少以后?
你找个凳子坐下来,平了平喘,然后叫来了传令官,说:明日寅时,兵发晋阳。
临走前,你留下梁士彦守临汾,拉着他的手,意味深长的叮嘱他说:朕无前忧,唯虑后变,汝善为我守之!
虑后变。
你还是在担心长安城里的儿子宇文赟,你越是走得远,他就越是你的心腹大患。
无前忧。
你已经不担心高纬,你发觉,高纬的发挥一直非常稳定,即使在无奈之下,把兵权交给了高延宗,他还是要继续作妖。
果不其然。
他在晋阳也待不住,怕你飞过来,一下子就把他给捉了,所以决定要跑去更远处的朔州,打算实在不行,便从那里出塞,投奔突厥。
他对高延宗说:并州兄自取之,儿今去矣。
晋阳,就送给哥哥您了,小弟我,就开溜咯。
经历过临汾惨败的高延宗,深知皇帝如果在此刻,再次临阵脱逃的话,将会是个什么后果,他悲愤地说:陛下为社稷,勿动!臣为陛下出死力战,必能破之。
高纬见堂哥义正辞严,不好再说,只能用眼神求救于穆提婆,让他出言来怼高延宗。
穆提婆说: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
说罢,他往身后一挥手,身后的刘桃枝,立即上前一步。
高延宗心头一凛,顿时明白,这帮人,对外虽然百无一能,对内依然凶残阴狠。
高延宗不再与高纬争论,只是命令晋阳四门,不准放走他们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