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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垂着。

那日萧裕将贺衣珠交给他，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护送公主平安抵达北川才行。

然而刚离开京城，大街小巷便传遍了吴江攻破了城池的消息。

贺衣珠无法坐以待毙，让整个北昭来承担她任性的代价。

她便以性命相逼，逼得萧深不得不掉转马头，赶回京城。

没能完成主子的命令，他愧疚不已，想着日后再负荆请罪，却怎么都没料到……这一面，竟是如此难见！

看着萧深悔恨愧疚的神情，贺衣珠缓缓站起身，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这动作是从前萧裕经常对他做的。

萧深狠狠一怔，猛地便抬起头：“长公主……”

“我见过阿裕许多次如此安慰鼓励你。”贺衣珠淡淡一笑，“如今他不在，便由我代替吧。”

她眉眼柔意不减：“萧深，我知晓你心底难过，但眼下不是悲戚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带人寻找阿裕。”

“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所以我觉得你定能找到他，对吗？”

萧深只觉心上被重重一锤。

他茫然的眸光在沉默间逐渐坚定，就连脊背也挺直了：“是的长公主，我可以。”

贺衣珠唇角微弯：“我会如阿裕那般信任你，萧深。”

也只有萧深，是怀着和她一样的心情了。

萧深领命离开，贺衣珠清明的双眸再次暗淡下来。

这间王府……太空荡了。

除了满室的寂冷，便再无其他。

贺衣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房的门口。

她的思绪霎那间被扯回到一年前。

那个雪夜，正是在这里，她没能萧裕的回答，心灰意冷地离开。

而在前往北川的路上，萧深将一切讲与她听。

这才知道，他与她竟又错过一次。

强压下心绪，贺衣珠伸手推开了门。

目光落到书桌上的那张信纸上时，她的心陡然猛烈跳动了瞬。

似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她。

贺衣珠抬步走近，拿起信纸定睛看去，只见那信头赫然写道——

衣珠启！

第六十五章

信是萧裕在一个月前写的。

也就是他在梅园偶然撞见贺衣珠的那几天。

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

看到最后那句“衣珠本性活泼，她欲演旁人，吾只当作陪”时，贺衣珠早已是泣不成声、满面泪痕。

她瘫坐在地，眼泪如决堤洪水般肆意横流。

甚至比那日亲眼看见萧裕坠落悬崖，哭的更撕心裂肺。

是她错了。

她完完全全的错了！

萧裕假意逼宫那天，贺衣珠曾说，他的爱比宫中青砖上的脏水还不值钱。

她说，他的爱随意转换，分明不可相信。

然而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

在以为贺衣珠薨逝的这一年，萧裕所经历的日日夜夜，都充斥着悔恨与痛苦。

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曾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想起她藏在眼底，隐晦不敢表露的爱。

想起她下意识的关怀、她受伤的眼神、她失望的神情……

那些曾经被萧裕忽视遗忘的，都在贺衣珠的离开之后，逐渐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年少时动心的、青年时相伴的、成婚后不愿面对的爱意，全部都源于一个人——贺衣珠。

所以他在信中写道：“过往之错不可弥补，惟愿从此予她温柔。”

又写道：“吾幼时至今唯有一愿，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兜兜转转，终是她。”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纸映进屋内。

只见贺衣珠抱着信，身子蜷缩成了一团，脸颊上还留着淡淡的泪痕。

这世间最可悲的事情，并非不曾相爱。

而是在绝望之后，爱意的真相才水落石出。

贺衣珠双眼失神地望着虚空，心仿佛被一点点撕碎，鲜血淋漓。

可她知道，萧裕那时的痛不会比此时的她更少。

为何偏偏要在两个人彼此折磨之后，才发现心底的爱意？

贺衣珠想不明白。

但她却明白另一件事——此生，贺衣珠只会爱萧裕一人。

“阿裕……”

贺衣珠凄凉悲怆的声音在空寂中萦绕不去。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能听到萧裕的声音。

哪怕只是他用淡淡的口吻对她说：“公主，雪下大了，您还是早些回屋歇息较好。”

谁又能料到，那曾经不愿听的，竟会有一日再也听不到。

夜深如水。

贺衣珠不知道自己在地上怔坐了多久。

缓缓站起身时，她双腿又酸又麻，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霎时倒向一边。

她下意识扶住桌子站稳，掌心却被什么硌到。

垂眸望去，只见一只华丽的金钗——

正是那只被她亲手摔断的、先皇后留给她的遗物！

贺衣珠呼吸一滞，顿时僵在原地。

萧裕……竟帮她修好了这支金钗。

不是寻了哪位工匠，而是亲自修好的吗？

她抬起金钗，借着月光看见了上面细微的裂痕。

果然，无论何物，一旦摔坏，不管再怎么和好如初，都不是最开始的模样了。

那爱呢？

他与她都已不再是当初的他们，这份爱，可以毫无隔阂地让对方感觉到吗？

贺衣珠收紧手指，将那金钗紧紧握在了掌心之中。

……

天明时分，一道纤细人影踏进议事殿。

贺明慎微微惊诧：“阿姐，你怎会这时过来？”

只见贺衣珠眉眼淡然，神情却坚定不已。

“我要接替萧裕摄政王之位。”

第六十六章

转眼，半年而过。

五更天，北昭，议事殿。

工部尚书轰然跪地，语气怆然：“皇上，历朝历代皆无女子摄政，就算长公主身为您的长姐，也断不能准允她摄政啊皇上！”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又有几人跪地附和。

而站在旁边的贺衣珠自始至终神情淡漠，仿佛他们说的人不是她一般。

其实从她接替萧裕的摄政王一位起，如此言论便未停过。

有说她野心勃勃，意图杀弟夺位的。

还有说萧裕就是被她杀死，因她觊觎摄政王之位。

不过对于这些流言，贺衣珠从未放在心里。

只要贺明慎一日未成冠，便一日还需要摄政王的辅佐。

萧裕至今生死未卜，朝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个位置，而贺衣珠不相信他们，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替萧裕守住摄政王一位。

殿内议论纷纷，贺明慎听得只觉头疼。

他骤然拂袖起身：“都给朕住嘴！”

一瞬间，议事殿鸦雀无声。

贺明慎盯着他们，怒目圆睁：“长公主接替摄政王一事，朕早已决策并下了圣旨，如今半年已过，长公主也未曾做过任何逾矩之事！朕看你们这群人倒是真想闹出些事！”

跪着的那些朝臣当即俯身叩首：“皇上明察！臣等万万不敢生出此等大逆不道的念头啊！”

“既没有，就收起你们那些不敢有的念头。”贺明慎冷冷地瞥了几人一眼，“若是再让朕听到你们议论长公主一句，朕便断了你们的舌头！”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臣朝拜后陆续退出了议事殿。

唯有贺衣珠站在原地没动。

见状，贺明慎抬步走到她身侧，语气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阿姐，你莫要生气，那群人……”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我为何要生气？”贺衣珠淡淡一笑，“阿慎，他们都是为你着想，若是日后能一直如此，我反而放心。”

贺明慎松了口气：“阿姐没生气便好。”

贺衣珠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了两下，语气缓和：“好了，不必多想。今日我与染眠还有约，就不同你一起用膳了。”

言罢，她便转身离开了议事殿。

天色微暗时，贺衣珠与江染眠身着常服在长街口碰了面。

两人亲昵地挽着手臂，眉眼皆带着淡笑。

“听闻从西沙来了个杂耍戏团，衣珠，我们一起去瞧瞧吧。”江染眠道。

贺衣珠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