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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涧倚着门框轻咳了两声，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忘了。”

其实他是听到在祝云姝离开后有脚步声尾随她而去，不放心才跟上来。

眼下人都在屋子里了，那他也没必要说了。

祝云姝眉心更紧：“既然忘了，你便回去歇息吧。”

“好啊。”

“不可！”

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陆文烨拉着祝云姝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我总觉得此人眼熟，别掉以轻心。”

闻言，沈云涧挑了下眉：“好巧，公子也给我一种曾见过的感觉……是你吗？北昭国赫赫有名的摄政王——陆文烨。”

陆文烨微微眯起眼，没有否认：“我们见过？”

“我几年前来过北昭一次，大抵是王爷忘了。”沈云涧唇边笑意加深，却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不过，若是我没记错，王爷四年前便与北昭长公主成婚了吧？”

“而这位长公主也已薨逝……”

他的眼神倏然变得寻味：“那方才，王爷为何说云昭是你的夫人呢？”

第四十四章

话落，屋内一阵寂静。

祝云姝没想到沈云涧竟来过北昭，认得陆文烨，还知道两人的婚事。

但好在，他似乎没有见过她，并不知道她就是北昭长公主。

而陆文烨本就漆黑不见底的眸色更暗了些。

沈云涧看着两人，目光带着探寻的意味。

片刻，祝云姝抿了抿唇，淡声道：“因我的容貌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王爷念妻情深，想留我在身边，才对我穷追不舍。”

“这也是我逃离他的缘由。”

听了这番话，沈云涧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望向陆文烨：“王爷如此情深意切，当真难得……不过这再相似之人，终究不是故人，王爷还是莫要强人所难了吧。”

陆文烨薄唇微启，嗓音冷得像结了冰：“我与她的事，与你无关。”

“若是从前，那的确与我无关。”沈云涧毫无畏惧地迎视，“但如今云昭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看着她做自己不愿之事。”

说着，他转眸望向祝云姝，语气都放缓：“而且，云昭已允诺天亮便会和我一同离开，我身受重伤，十分需要她。”

祝云姝还没开口，只见陆文烨上前一步，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沈将军，你擅自闯进北昭，本王可以认为你是有谋而来，将你抓紧大牢。”他浑身散发着戾气，“本王也可以派人护送你回吴江，不让胡人发现你还活着。”

沈云涧顿了顿，忽地一笑：“王爷不愧是北昭地摄政王，提出的帮助让我无法拒绝呢。”

“只是……就算我不顾救命之恩，难道云昭就会心甘情愿地与王爷回京城了吗？”

陆文烨掩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语调却依旧平稳寡淡：“本王说了，这不是沈将军该管的事，也不是沈将军能管得了的事。”

他比谁都清楚，祝云姝不会轻易与他回京。

但他更不喜欢有别的男子对她有一丁点的觊觎。

两人四目相对。

许久，沈云涧收回目光，却是看向祝云姝：“云昭姑娘，若是你有一天无处可去，便到吴江来找我吧，我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陆文烨神情一冷，心底升起隐隐怒意。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身后祝云姝语气平静：“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生为北昭人，死，也只能死在北昭。”

闻言，一抹复杂的情绪在沈云涧的眸底转瞬即逝。

可他并未再说什么，淡淡一笑：“那还真有些可惜了，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祝云姝轻轻颔首：“你也不必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就算不是你，任何一个人受伤倒在悬崖，我都会救的。”

沈云涧步伐缓慢地向她走近了两步：“天快亮了，云昭姑娘，你还带我走吗？”

不等祝云姝应声，陆文烨朝外面唤道：“裴深！”

须臾，裴深便快步走进屋子：“王爷。”

“带沈将军下山，找太医给他诊治，待沈将军痊愈便护送他回吴江。”陆文烨淡声吩咐，“不得怠慢，知晓了吗？”

裴深垂首：“属下明白。”

说完，他起身走到沈云涧身侧：“沈将军，这边请。”

沈云涧无奈一笑，搭上裴深的肩：“辛苦了。”

两人很快离开，屋内重新归于安静。

陆文烨缓缓转身看向祝云姝，眸光似冰雪融化：“云姝……”

“怎么，王爷也想像威逼利诱沈云涧那样对我吗？”祝云姝淡然抬眸，双眼像平静湖面。

“我不会。”陆文烨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祝云姝直直地凝望他：“你不会？那我现在让你离开，永远都别来找我，你做的到吗？”

第四十五章

做的到吗？

听着祝云姝毫无起伏、平静淡漠的语气，陆文烨的心就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似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攥成拳的双手收得更紧，再开口时嗓子已然发哑：“……我做不到。”

祝云姝面无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半晌，她淡淡收回目光，什么都没说，越过陆文烨便向外走去。

陆文烨心一紧，忙伸出手握住祝云姝的手腕：“云姝！”

“你到底为何躲着我？你可知晓你假死的这一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祝云姝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倏地轻笑了声。

她看向陆文烨，口吻寡淡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讽：“那你可知与你成婚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陆文烨浑身顿时发僵，胸口堵了块石头闷疼。

他声音更哑：“我知道……云姝，我都知道的……”

“正因如此，我才想弥补你。”

“但我不需要。”祝云姝十分冷静，“陆文烨，我想我那日已说得很清楚，我不再是北昭的长公主，也不再是你的妻子，我只想离开京城。”

陆文烨手上不自觉更用力地抓紧她，像是怕她突然消失：“那我要怎么办？云姝，我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你要我怎么办？！”

他从未如此语调失落而委屈过。

祝云姝听着，喉间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涩。

她张了张嘴仍想说：与我无关。

可话到了嘴边，竟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只余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陆文烨终是松开了祝云姝的手。

他移开眼，似乎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只怕忍不住要强迫的带她回去。

“染眠回来了。”他嗓音低哑，“她知道你还活着，连夜策马赶回京城，你不想见见她吗？”

“她的难过不比我少，你应该知晓的。”

祝云姝心底猛地一颤。

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指甲一点点嵌入手心，那细微的疼痛逐渐钻心。

这世间还有人在乎她，在乎祝云姝。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成为云昭。

默了片刻，祝云姝阖上眼深吸了口气。

再睁开眼时，她眼底一片清明：“我回去见染眠一面，但之后我还是会离开。”

陆文烨正要上扬的嘴角就那样僵在了脸上。

他顿了顿，又强撑着扯出抹笑：“好，这样也好。”

总归，她还有牵挂，还是有惦念的。

天色泛白时，一行人从灵觉寺离开返回京城。

马车停在摄政王府，祝云姝站在府门前，有些怔楞地望着那暗红的牌匾。

分明她也没离开几日，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正出神，一道身影从府内直奔祝云姝而来。

“云姝！”

江染眠扑了个满怀，双臂紧紧搂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止不住轻颤：“祝云姝，你竟敢骗我！”

感受着怀中好友的温热，祝云姝的眼眶也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其实她在宫外漂泊这一年，又何尝不是孤独的？

亲人不能相见，好友不能相认，孑然一身如野鬼般。

多少个夜晚，她都是在无声流泪中度过，但天明也只得擦干泪痕再次流浪。

祝云姝鼻间泛酸：“抱歉，染眠……”

两人在原地相拥了许久，陆文烨始终在一旁看着，终是出声：“外面冷，你们还是进屋吧。”

江染眠这才回神：“是了，云姝身子不好，不能受冻。”

她说着，就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祝云姝肩上，而后拉着她走去屋中。

祝云姝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关怀的举动，那句“如今我体内余毒已清，没那么虚弱了”便没有说出口。

东院寝殿。

江染眠紧紧地握着祝云姝的手。

她神色犹豫，迟疑了好久，才缓缓开口：“云姝，你为何非要离开京城呢？”

“你……难道不喜欢文烨了吗？”

第四十六章

望着江染眠不解的双眸，祝云姝一时间有些恍神。

这样的场景，一年前发生过一次。

她们也是这样相对而坐，而江染眠当时问的是：你喜欢陆文烨吗？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但这次，祝云姝并没有别开眼。

她定定地看着江染眠，嗓音有些发涩。

“我不知道。”

殿外，正抬手要敲门的陆文烨身形一滞，手就那样顿在了半空中。

他犹然记得，上次在客堂外听到祝云姝回答了“不喜欢”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从而没有听到后面她的话。

所以此刻，陆文烨只是缓缓地垂下了手臂，并没有离开。

然而，殿内却许久都没再传来声音。

他的一颗心也像是被慢慢沉浸深水之中，绝望的窒息蔓延攀爬。

江染眠看着祝云姝，眉心微微蹙起。

她本想问：怎会不知道呢？喜欢或是憎恶，这都是很明确的感情。

但祝云姝的眼神太坚定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如今的她对陆文烨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非从前无言的深爱，也非强烈的憎恨。

因为太模棱两可，其中夹杂了太多情绪，所以祝云姝不知道。

良久，祝云姝扯了扯僵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