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人约黄昏后(林晓维)完结版阅读-林晓维小说免费阅读
钟自舟看她进门,眼神有点怪,“你干嘛去了?”
“在医院啊。”林晓维说。
“你就呆到现在,一天都在医院吗?”钟自舟追问。
“是啊,怎么了?”
“不是有护工吗,你是一直在医院吗?”钟自舟凑近打量她。
“你什么毛病,有护工,我就不能陪我妈吗?”林晓维推了他一把,换鞋进去。
钟自舟还是往前凑,低头在她身上使劲嗅了一下。
“你干嘛?喝酒了吧?”林晓维瞪着他。
“今天我可真没喝。”钟自舟说,眼神还是瞟着她。
“神经病!”
林晓维进去了。
过一会儿,钟自舟在外面说,“你换香水了?”
“没有。我不用香水。”
钟自舟不说话了,站在门口不动。
林晓维不想跟他莫名其妙地多纠缠,出来直接告诉他,“这两天大夫让我妈回家,明天我再去找找,如果我妈能留在医院最好,留不下可能就得先回家。我考虑要是出院了,我可能也得回去住几天,跟护工一起照顾着。”
“你妈不治了?”
“治。医保检查让出院,我先找大夫谈着看吧!”林晓维说。
“那你就不回来住了?”钟自舟看着她说。
“你的关注点在哪呢?医院让我妈明天出院是重点,好不好?”
“不出院他们还能怎么的,又不是欠费。”
“医院有医院的说法,争取吧!”
这一夜,林晓维睡得不太安稳。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有意气风发的中年张秋丽、十几岁的钟悦琳,自己也变得年轻了,胸前垂着长长的辫子,坐在许多年前老屋背后那片绿地旁。场景切来切去,没什么情节,也不知要告诉她什么。
半夜醒过来又是一身薄汗,身上发热,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想想是该抽空去看看中医,更年期也不能不管它。
半夜实在睡不着了,她开了台灯看手机。浏览了一会儿,手机推送出一群链接。偶然点开的一个视频需要打开小红书 APP。她想起周日寿宴上芸芸提起的小红书。她很快也下载了一个。
小红书上东西不少,她再次睡着的时候,天色微明了。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林晓维叫醒时,她几乎感觉是刚闭上眼睛。
是关姐。
还没待她开口,里面就传出关姐的哭腔,“大姨不太好了,晓维,你快来吧!”
林晓维一个激灵坐起来。
“你别着急,怎么不好啦?”林晓维一边手忙脚乱地换睡衣下地,一边问。
“上不来气,我找医生了。医生来了!医生来了!”关姐在里面叫起来。
林晓维胡乱擦了把脸,随手拢了一把头发就出门了。
她一路跑到车库,开了车,向三院飞奔。
刚过六点钟,路上人还极少,她心跳得特别快,里面空荡荡的,好像一下子清空了,只听得见“咚咚”地心跳声,但心头又分明像端着一口滚烫的热锅,再小心翼翼,也控制不住地向外飞溅出令人心惊肉跳的水花。
医院还很安静,老年病区有人在走动了,有熟悉的护工从里面出来,自动给飞奔的林晓维让出路来。
张秋丽的病房前聚了一小群人。关姐满面通红地站在门前抹眼泪。
林晓维没有跟任何人说活,直接冲到病床前。一个年轻的女大夫正在给张秋丽做心脏复苏,一下紧似一下。张秋丽面色潮红,像在睡梦中一样。
林晓维的眼眶瞬间就胀痛起来。
关姐跟过来拉住她,“让大夫来吧!”
“做了多长时间了?”林晓维问。
“跟你打完电话就开始了,有 20 分钟了。”
有一个高大的男大夫进来,换下了女大夫,女大夫口罩外一额头的汗。
“到底怎么回事?醒了就这样吗?”林晓维问关姐。
“醒了挺好的呀,我给她擦脸擦手的,都挺正常的,我转身倒完水回来,看她就呼吸不对了,我赶紧给你打电话,又叫大夫了。可把我吓坏了。”关姐拍着胸口说。
“关姐,你给我爸打电话了吗?”林晓维轻飘飘地问。
“打了打了。”
女大夫这时走到林晓维身边,低声问了一句,“后面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林晓维好像没听懂,愣愣地看着她。
林保平跌跌撞撞地进来,冲向床头。
“怎么啦?怎么啦?”他瞬间老泪纵横。
林晓维上前拉住他,带他到门边的椅子坐下。
不知道男大夫又做了多久的心脏复苏,林晓维恍惚中觉得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眨眼间。
张秋丽的主治医生于大夫也赶来了,几个大夫围着病床。
“身后的东西都准备了吧,”于大夫过来和颜悦色地说,“该通知的人都通知一下吧。四十多分钟了,一般心脏停止 5 分钟就基本脑死亡了。”
林晓维的眼泪这时候才“哗哗”流下来,之后在唤来亲友、合力帮张秋丽脱换寿衣的时候转为难以自抑地阵阵悲号。
下午钟悦琳回来了。看见她,扔下行李就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有三四个月没有看见女儿了,再见两个人都泪水涟涟。
林晓冬赶过来已是当日午夜了,林晓维还守着灵棚里袅袅升腾的香案,看着张秋丽的遗像出神。
林晓冬的到来让她的心稍微安定一些。白天亲朋来了不少,还有父母的老相识,徐康和李秀丽都跟着忙前忙后,米娅也过来一直陪着她,但她还是觉得不踏实。张秋丽走了,林晓维好像失去了主心骨。
虽然张秋丽这一年多反反复复都是在病中,而性子最像张秋丽的林晓维似乎接过了张秋丽在这个家中的担子和职责,但在她心里,曾经的一家之主只要还在,她就依然是那个还可以放松自己的女儿。姐姐回来了,她拥着姐姐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3 天里,林晓维基本没吃下东西,觉也没有睡上几小时。
徐康第二天说要替换她守夜,让她去睡,怕她第三天出殡顶不下来。她没答应。林晓维跟姐姐姐夫交替着守了两晚。白天,钟自舟过来了一趟,上了一炷香。林晓维也没空搭理他,他识趣地去一边跟钟悦琳呆着了。
第三天,徐康找人帮林晓维订的清晨的第一场仪式。林晓维这时候已经基本没什么流泪的感觉了。站在母亲的棺木前,看着里面无声无息、妆容古怪的老人,脸颊无声地湿了。最后的纪念,包括进去捧一把母亲滚热的骨灰收装起来,林晓维都有一种如坠梦中的恍惚之感。
墓地是过去买好的。一个挨一个的墓碑,人的最终归宿不过方寸之间。
人入了土,剩下的就只是亲人的纪念了。
陆续送走亲友,包括几个代表外地的姨舅过来的表哥表姐。钟悦琳和林晓冬都没有留到张秋丽的头七,就回去了。
钟悦琳回来得突然,手头工作进行到一半,得赶回去。说下次抽时间再回来多陪她。林晓冬儿子那边更是着急,儿子儿媳都在私企,不好请假。
钟悦琳还变化不大,这次林晓冬回来明显瘦了,口上虽然说已经适应了南方的生活,但肯定是异常辛苦的。住在儿子家里带孩子兼做家务不是一个简单省心的事情。又听说她儿子儿媳最近又开始闹矛盾,还不是一次两次了。林晓维也没有来得及多打听具体情况。
每个年龄段,都像旋转的陀螺,各自有不同的责任和义务。林晓维怎会不知。
15
张秋丽的头七,徐康开车带着林晓维和林保平去了墓地。
原本林晓维没有想用他,他主动打电话说来接他们。
林晓维没有推脱开,就随他了。
林保平还是没有缓过来,这些天总是暗自垂泪,又后悔张秋丽走的前一天,他凑巧没有到医院去看她。
林晓维劝他说,他对病中的张秋丽已经尽心了,不在乎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