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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袖口摸出搜魂镜，喉咙滚了滚。

搜魂镜缓缓荡起涟漪，这次竟真的有了动静！

夜澜宸捧着那面镜子，恨不得将它望个底穿。可镜中显露的并非安楚灵的魂魄，而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安楚灵背着夜澜宸回到王府，王守一想要安楚灵先去歇息，可安楚灵不放心，摇摇头，仍固执地守在夜澜宸的床边。

“安姑娘，你们明日便要走了吗？还是等夜道友醒了再走吧。”

“不必了，天师府还有要事，这些时日多谢你费心。”

“这是哪里的话，安姑娘你救了我，应是我感谢你才对……”王守一踌躇片刻，感觉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安姑娘，其实我对你……”

“王公子，”安楚灵看向他，眼里虽疲惫却依旧含着如月般的明媚，“承蒙你意，可我已有心上人了。”

王守一眼睛瞬了瞬，苦笑道：“是他吧，你对夜道友如此上心……”

安楚灵伸出食指比在唇上，月光下她笑意轻浅，原本清冷的五官显得俏丽灵动。

“还请王公子，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夜澜宸披发赤足，神情恍惚地走在人群中。脚掌被地上的碎石划得鲜血淋漓，却不知痛。

从天师府出发，经过木犀城、万骨岩，最后来到长青池，一路上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霁雪纷纷，春雷轰动。

他木然地走着，春雨落在夜澜宸身上，道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下了雨的地面泥泞湿滑，他心绪恍惚，跌了一跤，跌倒在了泥潭里。随后又恍若未觉般爬起，继续磕磕绊绊往前走。

回天师府的路上，已开始有不少三圣弟子将他认出。

“这不是夜小师叔吗？”

“怎的这般疯疯癫癫的。”

男人长发散乱垂落在眼前，唇瓣干裂，眼下乌青，双目都充血，泥水顺着袖口滴滴滑落，道袍上满是干硬的泥淤。

那双如琉璃般的眼，渐渐失焦。白皙的足弓上青筋暴起，经络触目惊心。

若不是夜澜宸身后那把明丽的流光剑，这幅落魄模样，如何都不敢让人相信这是天师府上风神秀彻的小师叔。

茯苓日日看着天师府大门，只是当他见到如此颓靡的夜澜宸后，心中一时畏惧，步伐都禁不住顿了顿。

“如何？找到安师姐的魂魄了吗？”他实在焦急，顾不了那么多，硬着头皮赶上前去。

“没……”夜澜宸嗓音哽咽，吼口好似有一捧血在涌动，胸腔中，痛苦的厉鬼在咆哮，勾得他眼睛都红了。

“怎么会……”茯苓再也控制不了，希冀被打破，他放声大哭起来。

夜澜宸面色惨白，嘴唇也发青，那一向冷厉的眸光闪烁了几下，两行血泪缓缓地从眼眶里淌了出来。

第十六章 孬种

夜澜宸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楚灵，我错了，对不起。”

“求求你回来。”

搜魂镜没有放过他。

待到他被人搀扶着回到房间，镜中又再次浮现出他们一同在苍山山头练剑的画面。

夜澜宸双目充血，死死地盯紧了镜子里的一幕又一幕。

直到他看见安楚灵跪在门前，被安婉儿凌虐。

夜澜宸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涌，强烈的恶心满溢上来，他弯下腰呕吐了。

而后他又看到了一场烟花。

夜澜宸指尖微微一动，又呕出一口鲜血来。

镜子里的他和安楚灵并肩站在市中桥上。

人群来来往往，欢声笑语。烟花升空又落下，红的、黄的、紫的、绿的，如鎏金溅玉，在空中倏然绽放，又如同流星般拖着尾巴急速下落，纷纷扬扬落在了行人的头顶。

“月牙儿，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希望我来年空明剑法能练到第九段。”

安楚灵头疼地看了夜澜宸一眼，叹了口气。

“想也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愿望。”

“那我就许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吧。”

夜澜宸彻底疯了，疯到洛无柒都不敢去叫他。

他整日披头散发，浑浑噩噩，落魄如乞丐。

某天，他离开了天师府。

这一走，便是三年，杳无音信。

夜澜宸双目赤红，蓬头垢面地走在街上，那雪白的、包裹着修长小腿的长靴，早已不知散落在何处。他赤着脚，缓缓走在这污水四溢的长街上。

临门有妇女在倒水，污水顺着青石板淌开，一直流到了他的脚掌下。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一直走、一直走，走得越远越好。

夜澜宸走得太入神，一不留神撞到了个衣着华贵的胖高个男人。

对方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衣衫褴褛的夜澜宸身上，立刻动了怒：“臭道士！你没长眼睛是不是？！”

夜澜宸平静地移开视线，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把对方给吓了一跳——那脏污的乌发下竟是一双极为漠然好看的琉璃眼，脸俊得不似凡人，只是眼神泛着红血丝，寒意冷得透彻。

不少人因胖高个那一声看了过来，他虽然有些畏惧，却又不好认怂，顶着众人的目光沉了沉脸色。

“看屁！我就在说你！”他抖了抖自己染上一团乌黑的鞋面，“给我跪下道歉！”

旁边已经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了，夜澜宸浅淡的眸子在日光下像冰雪一样冷漠，看得胖高个心里无端打了个激灵。

随即下一秒，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没想到，夜澜宸竟真的垂下了眼，撩起破损不堪的道袍下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众人哗然，胖高个一时得意，没想到眼前人气度不凡，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给爷擦鞋，爷就原谅你！”

夜澜宸眼睫微微一颤，伸出了手，顺从地将胖高个的鞋从鞋面一直擦到了鞋底。

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胖高个终于舒心，一脚将夜澜宸踹翻在地，眼里的鄙视满溢而出。

“够了，我就发发慈悲饶你一命。”

“没用的孬种。”

第十七章 烟花

被一脚踹翻在地，夜澜宸半张脸都埋入了泥土之中，四周或同情或鄙薄的议论声也渐渐离他远去。

被如此对待，夜澜宸的心反而松弛下来。

于是他自甘堕落，与野狗抢食，麻痹自己。

他终于不会再想安楚灵，他也终于不会再感到痛了。

“诶，”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乞丐叫住了他，“我说你模样如此好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夜澜宸合着双眼，缩在墙根，对小乞丐说的话无动于衷。

“我要是你，定要将自己好好梳洗一番，然后用这副皮囊去骗骗什么富家大小姐。”小乞丐自来熟，笑嘻嘻地往他身边一坐，“你真是乞丐？”

夜澜宸呼吸轻浅，宛若睡着般毫无动静。

小乞丐撇撇嘴，嘟囔了一句“没劲”，坐在他身边仍旧坚执地交谈道：“不过你来的还真是时候，明天就是柳云城的元宵节，会有特别漂亮的烟花可以看来着。”

听到烟花，夜澜宸缓缓睁开了眼。

小乞丐没想到烟花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饶有兴趣道：“怎么，想看？”

夜澜宸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如同吞了煤：“在哪里……看？”

“好说好说，”小乞丐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我见你很有眼缘，明天你就来这里找我，我带你去。”

然而夜澜宸完全没挪窝，就在这墙角待了